被禁足的第一个夜晚,顾清樾房间的灯早早熄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月光投下的模糊光影。父亲的怒吼、母亲无声的叹息、满地狼藉的药片……画面在脑中反复闪回,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默剧。
氟西汀的药效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减弱,焦虑和绝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叩”声。
不是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更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敲击玻璃。
顾清樾猛地坐起,心脏骤然收紧。他的房间在二楼,外面是连接着父母主卧阳台的延伸小平台。谁会在这个时间,用这种方式出现?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月光下,温澜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站在狭窄的平台上,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顾清樾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是怎么上来的?又为什么要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打开了窗户。夜风瞬间灌入,带着凉意。
“你……”他的声音因惊讶而干涩。
“听说你被禁足了。”温澜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来看看你。”
她的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最后落在他房间里地板上那些散落的白色胶囊上,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一下。
顾清樾下意识地想挡住那片狼藉,却已经来不及。一种被看穿狼狈的难堪涌上心头。
“我没事。”他移开视线,语气生硬。
温澜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只是抬头望向夜空。今夜无云,星河低垂,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你看,”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梦呓,“猎户座的腰带,很亮。”
顾清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三颗连成一线的亮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熠熠生辉。前世,阿榆也曾指着星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们挤在破旧的天桥上,分享着唯一的温暖。
回忆与现实重叠,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宇宙很大,”温澜继续说着,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大到可以容纳所有的痛苦和不堪。我们看到的星光,可能来自几百万年前。相比之下,眼前的这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是在说教,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一种分享。但这种分享,却像一股细微的暖流,悄然渗入顾清樾冰封的心湖。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起,沉默地望着那片浩瀚的星空。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类似草木清冽的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躁动不安的神经。
过了许久,温澜才收回目光,看向他:“竞赛,别放弃。”
说完,她不等他回应,便像来时一样,利落地攀着外墙的管道,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清樾站在窗前,久久未动。夜空中的猎户座依旧明亮,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带来的清冷气息。
那句“别放弃”,和满地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缓缓蹲下身,一粒一粒,将散落的氟西汀胶囊捡了起来。动作缓慢,却不再带着自暴自弃的绝望。
也许,这个世界并非全然冰冷。
至少,今夜有星,还有那个踏月而来的、谜一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