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库的月光

天文观测站建在城郊的废弃矿区，省队集训基地设在三号楼地下层。顾清樾拖着行李箱穿过防空洞改造的走廊时，感应灯忽明忽暗，墙面的放射性物质残留警示牌被新喷的灰漆覆盖了一半。

宿舍分配表上，他的名字单独列在标本库隔壁的隔离间。管理员递来的钥匙串里混着一把黄铜解剖刀，刀柄刻着"L.W.R-77"——与图书馆那本书的页码相同。推开铁门时，头顶的通风管传来持续低频震动，像某种大型设备的呼吸节拍。

集训第一天是设备操作培训。温澜穿着白色实验服出现在控制室，胸前挂的助手证芯片区有紫外线刻印的条形码。顾清樾路过扫描仪时，终端屏幕自动弹出他的电子病历摘要，最近一次氟西汀剂量调整记录被高亮标注。

午休时他在标本库角落发现一组脑切片标本。福尔马林溶液里的组织块贴着1983年的旧标签，但保存盒却是新型号。盒盖内侧有用针尖刺出的星图，北斗七星勺柄指向通风管道检修口。当他蹲下查看时，管道震动频率突然改变，震落了一盒标注"杏仁核焦虑反应映射"的切片。

当晚理论课内容是非线性动力学。讲师播放的模拟动画里，双星系统轨道数据与他和温澜的准考证编号存在数学关联。课间休息时，顾清轩突然出现在后门，手里拿着观测站当年的地质勘探报告复印件，第14页用红笔圈出"井下异常磁场干扰"示意图。

夜里十一点整，全站停电。应急灯亮起前，顾清樾听见标本库传来玻璃碎裂声。他举着手机照明推门进去，发现温澜站在倾倒的冷藏柜前，手里拿着半截标签破损的脊髓标本。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渍，鞋印图案与考场那片银杏叶的脉络完全一致。

"配电室故障。"她将标本放回柜子，指甲在柜门金属框划出三短一长的摩斯电码节奏，"需要帮忙吗？"

顾清樾注意到冷藏柜温度显示器上，数字正以他的静息心率频率跳动。当他伸手去扶柜门时，温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脉搏却快得异常。黑暗中，标本浸泡液的气味与图书馆旧书库的霉味混合成一种诡异的甜腥。

"镜像的痣，"她突然说，"在右边比较好看。"

备用发电机启动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灯光恢复时，她已经消失在地道拐角。标本库地面只留下半张被福尔马林浸透的纸片，上面能看到"股权转让"协议部分条款的复写痕迹，墨迹晕染处形成类似焦虑症心率谱的波形图。

后半夜他无法入睡，打开隔离间的老式显像管电视。雪花屏里偶尔闪过生物实验室的监控画面：温澜正在给脑切片拍摄显微照片，镜头角落的日历显示日期是前世阿榆去世前三天。凌晨四点，电视突然蓝屏，屏幕倒影里出现顾清轩的脸，他手里拿着的地质报告正渗出暗红色液体。

清晨集合时，集训组长宣布调整实验项目。新方案要求用放射性同位素标记神经递质，而操作手册附录页的注意事项栏，印刷着与匿名帖附件相同的笔迹分析图例。温澜分发防护服时，故意将标注他名字的尺码调换，手套内衬绣着图书馆那本书的ISBN编码。

午间暴雨导致矿井渗水。地下室走廊积水倒映出通风管道的排布，恰好组成北斗七星残缺的图案。顾清樾涉水检查标本库时，在积水里捞起一张被泡烂的借书卡。卡号与他前世送给阿榆的图书馆借阅证只差最后一位数字，背面的有效期印章是今天的日期。

当晚他梦见自己站在矿井底部，头顶的月光被井口扭曲成心电图仪上的锯齿波。温澜的声音从岩壁里传来："你猜，标本库的月光能不能照进镜像世界？"

惊醒时发现枕头下压着半片银杏叶，叶脉用荧光笔描成了星座连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