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散尽，营地的巡哨刚换过一轮。凤昭睁开眼，帐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门缝透进一点灰白的光。她将药箱轻轻推开半寸，指尖在夹层边缘一勾，取出那片沾着灰粉的落叶。
烬心火顺着指腹蔓延，叶片遇热无声化作飞灰，飘向空中时已不见痕迹。
她起身，脚步贴地而行，绕到帐后排水口。外头守卫鼻息沉稳，香粉起效了。她伏身钻出沟道，衣角掠过湿泥，未带起一丝声响。
城门未开，市集却已有小贩支起摊子。她寻了间无人的更衣棚，从包袱里取出素绸裙与绣鞋，换下粗布麻衣。铜镜蒙尘，她只照了一眼，便用油纸压住长发，插上一支银蝶簪。
半个时辰后，东境商旅之女“云娘”出现在集市口。她手中捧着一块拼合的玉佩，边缘裂痕恰好连成山脊轮廓，下方刻着模糊古纹。
“家父三年前入北境采药，留此图而未归。”她声音清婉，眼尾微红，“若有识得此地者，愿以百金相酬。”
人群骚动。一名老采药人凑近细看，脸色骤变：“这是葬月谷！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凤昭低头抚过玉佩：“我知凶险。只求有人代为探路，带回父亲遗物。”
重金之下，终有一队应允。领头汉子打量她片刻：“你若真敢去，就随我们走。但路上生死不论。”
她点头，将玉佩收进怀中，随队出发。
密林在城北三十里外，越往深处，雾气越浓。参天古木交错成网，枝叶遮天，日光碎成斑点洒落。脚底泥土松软，踩上去没有回响。
行至谷口，忽有风自林中卷出，带着冰雪气息。众人脚步一顿。
雪狼从树冠跃下，通体如霜，蓝眸冷光流转。它落地无声，利爪在石上划出浅痕，目光直锁凤昭。
“凤族余孽。”它开口，声如低雷，“交出玉令。”
采药队惊退数步，有人转身就跑，队伍瞬间溃散。
凤昭立在原地，未动。
她右手探入袖袋，撒出一把淡红药粉。风一吹，粉末直扑雪狼面门。
雪狼鼻翼一颤，头微偏，药粉擦耳而过。它低吼一声，前肢发力，猛然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凤昭掌心一热。烬心火自血脉升腾，不攻不防，悄然涌向指尖。她抬起手，迎向雪狼眉心。
火流轻触那一瞬，雪狼动作骤停。
它瞳孔收缩，喉间滚出一声短促呜咽，仿佛听见某种久远呼唤。它低头，鼻尖轻触她掌心，又缓缓移向她怀中玉佩。
嗅了片刻，它忽然伏地，前肢收拢，头颅低垂。
“跟着火走。”它说罢，转身步入密林。
凤昭收回手，烬心火缓缓回落。她抬脚跟上。
雾气渐深，两侧古树根系盘结，如蛇缠绕。雪狼走得很慢，每十步便回首一次，确认她仍在身后。
途中，她发现树干上有刻痕——三羽环火，与军营伤兵枕下的暗纹一致。她伸手抚过，烬心火微微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共鸣。
雪狼察觉她的停留，停下等待。
“这些标记，”她低声问，“是谁留下的？”
雪狼不答，只继续前行。
两刻钟后，前方出现一片空地。中央矗立一棵巨树，树皮漆黑如墨，枝干扭曲向上，顶端隐没在雾中。树根处裂开一道缝隙，似能容人进入。
雪狼站在空地边缘，不再前进。
凤昭走近，烬心火突然升温。她从怀中取出残玉令，贴于树干。
刹那间，玉令发烫，树缝内泛起微弱红光。光纹游走，竟与玉令上的裂痕一一对应。
她正欲靠近细看，雪狼突然低吼。
她回头。
雪狼盯着她，眼神复杂，似有警告之意。
“里面有什么？”她问。
雪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该自己看见。”
它退后两步，伏地不动，姿态恭敬。
凤昭迈步向前，手指触及树缝边缘。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像在提醒她什么。
她将残玉令按入裂缝。
红光骤盛，整棵古树微微震动。树心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仿佛锁链断裂。
她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块冰冷金属。
正要取出，身后雪狼猛然抬头，耳朵竖起。
她也察觉到了——地面传来极轻的震动，由远及近，节奏规律。
不是风，不是兽。
是脚步声。
她迅速收回手，残玉令仍留在缝隙中。转头望向来路，雾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影。
披甲，持刀，步伐稳健。
萧沉站在空地边缘，目光扫过雪狼，最后落在她脸上。
“你说你不逃。”他声音平静，“可你还是走了。”
凤昭未答，只缓缓将手从树缝抽出。指尖沾着一点暗红树脂，像凝固的血。
萧沉走近一步：“这地方，二十年前禁军失踪前最后出现的位置。”
他又看了眼雪狼：“它本该杀你。”
凤昭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它没有。”
“为什么？”
她抬手，抚过残玉令边缘。烬心火在掌心流转，温而不灼。
“因为它认得这个。”她说，“也认得我。”
萧沉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你到底想找到什么？”
她望着那棵古树，树缝中的红光渐渐暗去。
“一个名字。”她说，“一个被抹去的名字。”
萧沉皱眉：“谁的名字？”
她刚要开口，树心深处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更清晰。
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击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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