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昭的手指刚收回,灯盘中的幽光便微微晃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再看那盏青铜灯,而是迅速将巫女拖到最近的石柱后,用撕下的裙布盖住她的肩头。黑血仍在渗出,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滋”声,随即被石板吸尽。
她从袖中取出箭头,指尖蘸了巫女伤口流出的血,缓缓靠近灯盘边缘。血珠落下,触光即燃,火光一闪而灭,膏状物猛地收缩,幽蓝光芒暗了一瞬,又恢复如初。机关未动。
她松开一口气,烬心火在体内悄然流转一圈,确认无异样波动。
就在这时,地厅另一侧的石门无声开启。一道人影拄着青铜杖缓步走入,脚步沉稳,却带着岁月磨蚀的迟滞。他抬头望向石碑,又看向凤昭,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铜牌上。
凤昭没有动,只将铜牌举高了些。
老者膝盖一弯,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双蛇缠莲……竟真的传到了今日。”
“你是谁?”她问。
“凤族禁军旧部首领。”他抬起手,掌心有一道陈年疤痕,形如火焰,“奉命守此地百年,等一个能开启石碑的人。”
凤昭盯着他:“为何是我?”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石碑前,咬破手指,将血抹在碑面中央。血迹渗入缝隙,石碑发出低沉的裂响,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
“东境霜原城主、南岭大祭司、西漠沙庭统领、北渊幽地将军。”他逐字念出,声音颤抖,“他们曾与圣域皇帝歃血为盟,称凤后欲篡七元素之权,实则——是皇帝惧其威望日盛,先下手为净。”
凤昭瞳孔微缩。
“那一夜,四大域主率兵围宫,假传凤后谋逆诏书。您母亲独战三时辰,焚敌三百,终因寡不敌众,血洒阶前。”老者喉头滚动,“临死前,她将残玉令封入信物,托付给一名黑衣人……后来的事,我也不知了。”
凤昭的手慢慢握紧铜牌。烬心火在皮下微微跳动,像是回应着某种久远的痛。
“你为何没死?”她问。
“我被囚于此。”老者苦笑,“当年拒不下令攻宫,被削去官职,打入地牢。可他们不知,这地牢本就是凤后设下的最后据点,只有持令者才能开启。我活着,只为等这一天。”
他忽然转身,盯着凤昭:“你身上有烬心火的气息。那是凤族最后的火种,唯有血脉至亲才能唤醒。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她女儿。”凤昭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石壁。
老者身体一震,眼中泛起水光,随即低头叩首:“属下……恭迎公主归来。”
话音未落,地厅顶部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头。
一道裂缝在穹顶蔓延,尘灰簌簌落下。紧接着,数道黑影从裂口跃下,落地无声,手中短刃泛着寒光。
“圣域暗卫。”老者猛地站起,青铜杖重重顿地,“他们追来了!”
凤昭一把抓起巫女,往石碑后的暗门退去。老者挡在门前,杖尖指向来敌:“你们这些叛徒的后代,也配踏足此处?”
黑影分作两路,一路扑向老者,另一路直逼凤昭。
她背起巫女,正要冲入暗门,却被老者一把拦住。他塞过来一块巴掌大的石片,上面刻满了名字和印记。
“这是完整的名单。”他低吼,“快走!门只能从里面关!”
凤昭咬牙,接过石片,转身冲进暗门。身后传来兵器交击声,老者的怒吼在地厅回荡:“你们杀不尽忠魂——!”
她伸手推闭石门,最后一眼看见老者挥杖砸向一名暗卫,另一人已将匕首刺入他后腰。
石门轰然合拢。
撞击声、打斗声瞬间被隔绝。她靠在墙上,喘息粗重,烬心火在胸口翻腾,几乎灼穿经脉。火灵珠贴着肌肤发烫,勉强压住那股暴烈。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剧烈的震动。整条通道都在摇晃,碎石从顶部落下。她知道,那是地牢自毁机关启动了。
她攥紧石片,指甲陷入掌心,却没有停下。沿着狭窄岩道疾行,脚下土路湿滑,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转过两个弯,前方出现微弱亮光。她加快脚步,冲出洞口。
冷风扑面而来,夜雾弥漫。她站在山腰一处隐蔽出口,脚下是通往炎洲城的小径。
一声长啸划破寂静。
雪狼从林中奔出,毛发染霜,眼中映着月光。它俯身让她爬上背,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凤昭伏在狼背上,怀中的石片紧贴心口。她回头望去,那座藏于山腹的祭坛已被浓烟吞没,火光在雾中忽明忽暗。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雪狼颈间的长毛。
城门口的巡逻火把还在远处闪烁。
雪狼放缓脚步,在一处荒坡停下。凤昭滑下地,从袖中取出那块石片,借月光细看。
每一个名字都刻得极深,像是用恨意凿进去的。
她正要收起,忽然发现石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炎洲王子,亦非无辜。”
她抬眼望向城池方向。
萧沉此刻应在城中查案,而那名病弱王子,正躺在王宫深处。
她将石片贴身藏好,拍了拍雪狼的头。
雪狼低吼一声,转身隐入林间。
她独自走向城门,脚步平稳,素裙沾了泥尘,却未停歇。守门士兵正在换岗,火光照亮她半边脸。
她低下头,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
烬心火在体内静静燃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稳、更热。
她穿过城门,走入街巷。
一家药铺门口挂着灯笼,写着“济安堂”。
她站在灯下,抬手整理发髻,动作轻缓。
门内有人走出,披着斗篷,身形高大。
她看清那人面容,停下脚步。
“你怎么在这里?”萧沉问。
她看着他,嘴角轻轻扬起。
“我来找你。”她说完,向前一步,右手悄然按在袖中石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