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尘灰尚未落定,凤昭已抬步向前。她没有回头,脚步不疾不徐,却在迈出第三步时,指尖悄然抚过残玉令边缘。那温热感比方才更清晰了一分——不是错觉,是烬心火在提醒她,危险未散。
三皇子跟在她身侧半步距离,玄色锦袍被风掀动一角。他刚要开口,却被她轻轻挽住手臂。动作自然得像寻常女子依恋同伴,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若不想今夜死在这条街上,就别问,只管走。”
他顿住,喉结微动,终究没说话。
她带着他拐进左侧窄巷,脚底踩过湿滑的青石板,绕过一堆废弃的货箱。巷子尽头是一片荒废的商栈区,门板歪斜,墙皮剥落,平日无人靠近。两人穿行其间,脚步声被空荡的屋宇吞没。
三十丈外,屋顶瓦片轻响一瞬,随即归于寂静。
凤昭闭了闭眼,烬心火顺着呼吸沉入地面。四道呼吸藏在高处,两道伏于墙根,节奏一致,收放精准——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金属护甲接缝处摩擦的声音极细微,但逃不过她此刻的感知。
她松开三皇子的手臂,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布袋,指腹捻开封口。药粉呈灰白色,无味,遇风即散。
“低头。”她低声说。
三皇子皱眉,却还是照做。
她扬手将粉末洒向身后巷口,动作轻巧如拂尘。风顺势卷起细粉,飘向远处墙头。不到片刻,一道黑影晃了晃,翻身跌下屋檐,闷哼一声摔进泥水里。另一人扶住墙沿,手按额角,动作明显迟滞。
“他们中招了?”三皇子问。
“只是慢了些。”她继续前行,“真正的杀招还没出。”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扑来。一人跃上残墙,手中短刃脱手飞出,直取三皇子咽喉;另两人从左右包抄,掌中握着细弩,箭头泛着幽蓝。
凤昭侧身,右足点地旋身,那柄飞刃擦着她肩头掠过,钉入身后木柱。她掌心一热,烬心火自发流转,迎向刀锋。铁器触到她衣袖的刹那,刃尖竟微微发红,继而软化滴落,化作几颗暗红铁珠坠地。
她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借转身之势甩出。针尖破空,正中左侧暗卫咽喉。那人张了嘴,却发不出声,捂颈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右侧持弩者扣动机关,三支箭齐发。她抬袖格挡,左手猛推三皇子后背。两人滚入一间塌了半边的货屋,箭矢钉入土墙,尾羽犹自颤动。
“你到底是谁?”三皇子喘息着问。
她没答,只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吞下对方言语中的惊疑与敌意,转化为清明的判断力。外面只剩三人,其中一人气息沉稳,步伐稳健,显然是首领。
屋外脚步渐近。首领缓步踏入门槛,手中提着一盏青铜灯,灯火映出他脸上半道旧疤。他目光扫过角落,冷声道:“交出香包和名单,留你们全尸。”
凤昭缓缓起身,站到三皇子前方。她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烬心火的温度正在上升——越是杀意逼近,它回应得越强。
“你主子派你来灭口。”她说,“可你知道他为何非要现在动手吗?因为他怕你说漏嘴。”
首领眼神微动。
她继续道:“昨夜庆功宴上,真正下令屠戮凤宫的人,是你背后那位‘仁君’。你在场,你是见证者。”
“胡言乱语!”首领怒喝,举灯砸来。
她不避不让,任灯火扑面。就在灯罩撞上她肩头的瞬间,烬心火猛然一震,热流顺接触蔓延至对方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掌焦黑冒烟,灯落地熄。
凤昭趁势欺近,左手扣住其腕骨,右手并指如刃,点中颈侧要穴。首领踉跄后退,她紧追一步,膝撞其肋下,再一记锁喉,将人狠狠掼在地上。那人抽搐两下,昏死过去。
她迅速搜身,在他腰间摸出一块铜牌。正面刻着“圣域皇室”四字,背面嵌有一枚微型令符,纹路繁复,唯有皇室亲授才能开启禁地机关。
她取出残玉令,贴在令牌表面。温热感骤然增强,玉面微光一闪即逝——这东西曾被皇帝亲手赐下,绝非伪造。
她抬头看向三皇子,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您父皇的动作,比您预想的更快。”
三皇子盯着那块铜牌,脸色铁青。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三个字:“我不是他。”
她不再多言,弯腰拖起昏迷的暗卫,拽着他往屋后走去。三皇子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墟,抵达一处低矮的茅屋。门框歪斜,屋内积满灰尘,灶台坍塌,但墙角还留着一口半埋的药鼎,鼎身刻着古老符文。
这是药师早年在此隐居时的旧居,无人知晓。
她把暗卫扔在墙角,顺手从梁上取下一包干草药,投入鼎中加水点燃。火光映亮她半边脸,残玉令贴在腕间,微微发烫。
三皇子站在门口,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问完话,再决定。”她拨弄着火堆,烬心火随呼吸流转,感知着俘虏体内的气血波动。他还活着,意识未醒,但心跳紊乱,显然受过严苛训练,不易撬开。
她起身走到俘虏身边,指尖轻点其眉心。烬心火渗入经络,逆溯神识。一瞬间,无数碎片涌入脑海:深夜密殿、龙袍背影、一道冰冷诏令——“凤族余孽,见之即诛”。
她睁开眼,冷笑:“果然是他亲下的令。”
三皇子靠在门框上,声音低哑:“你现在信我了吗?”
她转头看他:“我不需要信任何人。我只需要证据。”
“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关于庆功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她没回答,只是将铜牌丢进半沸的药鼎。蒸汽腾起,遮住她眼中寒光。
屋外风声骤急,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她站起身,走向角落的柴堆,抽出一根枯枝。枝条干燥易燃,她用刀削尖一头,又蘸了点药汁涂抹其上。
然后她蹲回俘虏面前,将尖端抵在他掌心。
“等他醒来,我会让他亲口说出所有事。”她说。
三皇子看着她,忽然道:“你不怕我也会背叛你?”
她抬眼,目光如刃:“你若敢动这个念头,下次点香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他沉默。
她不再理会他,专注盯着俘虏的脸。那人额头开始渗汗,呼吸变重——快醒了。
她握紧手中的木刺,指节微微发白。
火堆噼啪炸响一记。
屋外,一只野猫窜过屋顶,踏碎一片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