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瓦片落地的声响刚歇，凤昭便收回了抵在俘虏掌心的木刺。她指尖微动，烬心火顺着经络探入对方体内，一缕热流悄然游走，感知着气血起伏。那人呼吸虽弱，却未断绝，眉心褶皱微微松动，显然意识尚存。
她站起身，转身看向三皇子。他靠在墙角，肩头布料已被血浸透，边缘发黑，那是箭矢擦过时带出的毒痕。伤口不深，但毒素正沿着血脉缓慢扩散。
“脱掉外袍。”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迟疑的意味。
三皇子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解开衣扣。玄色锦袍滑落，露出内里素白中衣。肩头一道斜长伤口泛着青灰，边缘皮肤已开始肿胀。
凤昭走近，在他面前蹲下。掌心轻覆上去，烬心火自指端渗出，化作无形暖流，缓缓渗入皮肉。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极细微的热意在肌肤下流转。血止住了，裂开的肌理如被看不见的手缝合，新生的组织迅速覆盖创面。不到片刻，伤处只剩一道浅痕，随即淡去，仿佛从未受过伤。
三皇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肩膀，手指轻轻抚过原本疼痛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层薄汗，连结痂都没有。
“你……不是药师？”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烬心火，”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一丝温热，“凤族的传承。”
他盯着她，眼神复杂。方才那一幕太快，太静，静得不像人间手段。血止、肉生、疤消，全无声息，像风吹散雾气般自然。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心里发沉。
她没再解释，只将目光投向墙角的俘虏。那人额上渗出细汗，呼吸比先前均匀了些。她方才以烬心火探脉，并非为了救他，而是确认他还活着——活人才能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踩在泥地上，节奏杂乱。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语气警惕。距离很近，就在屋前十步之内。
凤昭立刻起身，几步跨到灶边，抬手掀开药鼎盖子，将余烬连灰带水全数倾倒在灶底，又抓起一把冷土掩埋。火光瞬间熄灭，屋内顿时暗了下来。仅剩一点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落在半截断裂的梁柱上。
她示意三皇子退后。他立刻会意，挪到墙角阴影里，背贴土墙，不再出声。
屋外人影晃动，有光亮扫过门缝——是提灯的人经过。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似乎犹豫要不要推门查看。
凤昭闭了闭眼，烬心火在体内流转一圈，随即引出一丝极细的热流，顺着地面爬升至右侧梁柱。她指尖轻点木柱一角，那处木材本就腐朽，受热后发出轻微“噼啪”声，紧接着一小片碎屑掉落，砸在地面积水中，溅起细微水花。
屋外人影顿了顿，提灯靠近门缝看了一眼，低语道：“野猫碰的吧。”
另一人应道：“这破屋子早没人住，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屋内恢复寂静。
凤昭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确定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烬心火仍在体表游走，像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警觉地感知着周遭每一丝变化。
三皇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压得很低：“他们不会再来？”
“一时不会。”她走向角落，从柴堆里抽出一根短枝，用小刀削尖一头，又蘸了些药汁涂抹其上。动作熟练，像是做过许多遍。
“你到底想问他什么？”三皇子问。
“谁派他来的，”她握着木刺，走到俘虏身边蹲下，“还有，皇帝知道多少。”
三皇子看着她手中的木刺，忽然道：“你刚才治我的伤……那种火，也能用来杀人？”
她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它只回应恶意。别人想杀我，它就替我烧回去。”
“可你刚才说，那是凤族的传承。”他的声音低了几分，“百年前被灭族的凤族？”
她没答，只是将残玉令从袖中取出，放在掌心。玉面微温，像是被体温焐热的石头。她另一只手覆上去，烬心火缓缓注入其中。不多时，玉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呈火焰状，边缘带着螺旋般的刻痕——那是早已失传的凤族秘印。
三皇子瞳孔猛地一缩。
那枚铜牌还在他怀里，正面刻着“圣域皇室”，背面嵌着微型令符。而眼前这块残玉上的纹路，竟与令符背面的凹槽完全吻合。
他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如果真是你族之人留下的印记……那你母亲临终前，是不是说过一句话？”
凤昭抬眼。
“她说，‘香尽时，火不灭’。”三皇子缓缓道，“那是她最后一句话。我一直在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昭指尖微微一顿。
这句话，她在药师口中听过。那时她还不懂，如今却明白——那是凤后死前留给后人的信标，是血脉延续的暗语。
她看着三皇子，忽然问：“若我真是凤族遗孤，你当如何？”
他没立刻回答。屋内光线昏暗，只能看清彼此轮廓。他站在那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一个被真相逼到墙角的人。
“我不是他。”他最终说，“我也恨那个下令屠戮凤宫的人。”
她没接话，只将残玉令收回袖中，又俯身检查俘虏的脉搏。跳动稳定，意识快醒了。
她把木刺放在手边，准备等他睁眼就动手逼供。
三皇子忽然又开口：“你知道吗？宫里有个传说，说凤族不死，只要烬火未熄，血脉就能归来。”
她抬眼看他。
“现在我相信了。”他说。
她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屋外风停了，连虫鸣都静了下来。
她伸手探向俘虏额头，准备唤醒他。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俘虏忽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个字：
“主……”
凤昭立刻按住他肩膀，烬心火顺着手臂涌入其经络，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求救信号。那人双眼颤动，却无法睁开，身体僵直，像被无形之力锁住。
三皇子上前一步，声音紧绷：“他要说什么？”
凤昭没答。她盯着俘虏的脸，烬心火在对方识海边缘轻轻一触——
一瞬间，画面闪过：深夜密殿，烛火摇曳，龙袍背影立于案前，手中朱笔批下一纸诏令。案角压着的，正是那枚铜牌。
她松开手，缓缓站直。
“是他亲下的令。”她低声说。
三皇子站在原地，拳头慢慢握紧。
她转头看他：“现在，你还觉得我能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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