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喉咙里滚出的那个“主”字还在空气中悬着，凤昭的手已经按了下去。烬心火顺着掌心滑入对方经络，像一道无声的锁链缠住识海，那人抽搐了一下，再没发出声音。
她收回手，指尖微凉。
三皇子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那张扭曲的脸上，又缓缓移到她身上。“他认得你？”
“不。”她摇头，“他认的是命令。”
屋外风停了，药庐死寂。她没再看俘虏，转身走向墙角的木箱，掀开暗格，取出三卷密封的纸条。蜡封已裂，显然是刚送来的。
她将纸条一一摊开在桌上，动作利落。第一封来自东境，字迹潦草，写着霜原城军营昨夜调动——第三营无令移防三十里，驻扎旧驿道侧。第二封出自西漠，提及一支打着商队旗号的队伍进入沙庭，携带非货物，频繁联络地方头目。第三封由南岭传回，边境关卡突然封锁，所有通行凭证需加盖圣域印信。
三皇子走近，扫了一眼，冷笑：“这些消息来源可靠？”
她没答话，只是抬起手指，轻轻抚过东境那封信的边缘。指腹下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那是烬心火在回应信纸上的气息。铁锈味混着雪狼皮毛的腥气，是萧沉部下的标记。她认得这种味道，三年前在霜原城外，他曾带兵伏击沙匪，战后亲手烧毁敌旗，灰烬里就带着这股气味。
“这封，是真的。”她收手。
三皇子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就够了。”她将另两封信拿起，指尖划过字迹。西漠那封残留着焦躁与贪婪，南岭那封则透着迟疑和恐惧。真假参半，但意图清晰。
她把信放下，抬眼看向窗外。天色未明，远处山影压着低云，像是某种巨兽伏行于地平线。
“他们不是在找我。”她低声说，“他们在布阵。”
三皇子皱眉：“什么意思？”
“东境调兵，切断北线通路；西漠渗透，控制民间往来；南岭封锁，阻断南方旧部联络。”她一条条数来，语气平静，“这不是追杀，是围困。圣域要的不只是我死，而是整个大陆的消息断绝。”
三皇子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办？”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残玉令，放在案上。玉面温润，映着微弱烛光，隐约浮现出一道螺旋状纹路，与那晚铜牌背面的凹槽完全吻合。
“我不能再等了。”她说。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轻微叩响。三声，短长短。
她起身开门。
萧沉站在外面，披着风尘仆仆的斗篷，肩头沾着露水。他看了屋内一眼，目光在三皇子身上顿了顿，随即转向她。“你收到消息了？”
她点头，请他进来。门关上，烛火晃了晃。
萧沉走到桌前，扫过三封信件，脸色渐渐沉下。“第三营是我父亲的老部下，他不可能擅自移防。除非……有人冒用他的名义。”
“或者，他已经失联。”她接过话。
萧沉抬头看她：“你觉得圣域已经在动手清洗边将？”
“不是觉得。”她将西漠的情报递过去，“这支‘商队’带的不是货，是令符。他们用圣域特许权收买沙匪，目的就是切断所有通往中央的民间路线。一旦交通瘫痪，边疆将领就成了孤军。”
萧沉盯着那行字，拳头慢慢攥紧。
“他们想让各地自乱。”他说。
“然后以平乱为名，派亲信接管军权。”她接上，“一步步换血，直到五域皆为其掌控。”
屋内静了下来。
良久，萧沉开口：“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继续躲？还是……反扑？”
她没说话，起身走向屋角的火盆。炭火未熄，余烬泛着暗红。她将三封信依次投入其中。纸页遇热蜷曲，墨迹在火焰中模糊、消失，最终化作一片灰白，随气流轻轻扬起。
萧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变了。“你烧了它？”
“线索留在手上，只会引来更多人。”她站在火盆前，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转，体温微升，“现在，我不需要它们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再是那个被人追着跑的人。”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们是网，我是穿线的针。现在，该收口了。”
萧沉盯着她，忽然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敢说了？”
“我一直都敢。”她淡淡道，“只是以前没人听。”
三皇子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你要做什么？”
“进圣域。”她说得干脆，“不是逃进去，是打进去。”
“你有办法？”萧沉问。
“我没有。”她承认，“但我可以借你们的办法。”
“谁的？”
“你的。”她看向萧沉，“你是东境将领，有资格参加元素盛典。而我，只需要一个随行医师的身份。”
萧沉皱眉：“你想混进去？”
“不止是混。”她走近案几，指尖轻点桌面，“我要让他们看见我，却又认不出我。我要站在他们中间，听他们说什么，计划什么，然后——”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一个一个，拆了他们的局。”
萧沉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带你进去。但一旦暴露，不只是你死，整个东境都会被牵连。”
“我知道。”
“那你不怕？”
“怕。”她直视他，“但我更怕等到他们把所有退路都堵死，我才动手。”
屋内再度安静。
烛火映着四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晃动。
萧沉缓缓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元素盛典七日后举行，各国使节、元素使、贵族齐聚圣域。那天守卫最严，但也最混乱。如果你想混进去，只有那一天的机会。”
“够了。”她说。
“你需要什么？”
“一份随行名录，一个不会引起怀疑的身份，还有——”她顿了顿，“你在场内的接应。”
萧沉盯着她，忽然问：“你到底是谁？真的只是凤族遗孤？”
她没回避：“我是凤昭。百年前被灭族时活下来的最后一个凤族人。我母亲临死前说的话，有人记得。我体内的火，有人没见过。但我做的事，从今天起，不会再藏。”
萧沉没再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渐亮，晨雾弥漫，远处山峦轮廓开始清晰。
“名单今晚就能拿到。”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在盛典上动手。等出来再说。”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将残玉令收回袖中，指尖擦过玉面，感受到那一丝熟悉的温热。
烬心火在血脉深处轻轻跳动，像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萧沉回头看着她：“你听见没有？我说，别在盛典上动手。”
她抬眼，嘴角微动。
“我没说我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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