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静静伫立，维持着护在芙宁娜身前的姿势，呼吸还没平下来。
巷子里的风带着湿气，吹在脸上有点凉。芙宁娜还靠在他旁边，手抓着他胳膊，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眼睛一直盯着外套内袋——水晶盒还在里面，隔着布料透出一点蓝光。
“别想它。”他说，“现在不是它的世界。”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偏开，目光落在巷口那片昏黄的光上。远处市集的声音像是被隔了一层水，听不真切。
林野动了下肩膀，把外套脱下来，直接披在她身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兜帽滑下去盖住她半边脸。
“你抖得厉害。”他声音低，“他们就想看你怕。你不许怕。”
她终于抬头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我不是怕……我是突然觉得，五百年来我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白费了？审判、演讲、维持信仰……如果结局早就定好了，我还演这些干什么？”
“因为你不是在演。”林野打断她，“你是在撑。你现在站在这儿，不是神明，是个人。一个想吃奶油蛤蜊的人。”
她说不出话。
林野转身走到巷口，弯腰从翻倒的摊车边捡起一只贝壳。
锅已经炸裂，奶油洒了一地，但这只壳居然没碎，里面还盛着半勺热腾腾的白色酱汁，冒着细小的气泡。
他走回来，叉子插进肉里，举到她嘴边。
“张嘴。”
她愣住。“你干嘛？”
“你刚才说想吃的。”他挑眉，“现在机会来了，不吃？”
她看着那勺奶油，鼻尖闻到香味，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这不合规矩……”
“谁定的规矩？”林野冷笑，“你当神明的时候没人管你吃饭。现在不当了，反而要讲规矩？”
她咬了下唇，犹豫几秒，终于张开嘴，轻轻咬住叉子上的蛤蜊肉。
热的。
咸的。
奶香混着海味在嘴里炸开，舌尖一颤。
她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尝到味道。
一滴奶油顺着嘴角滑下来，在下巴处晃了晃，没掉。
林野抬起手，拇指擦过她下唇，动作很轻。
指尖碰到温软的皮肤，那一瞬间两人都顿住了。
就在他要收回手时，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角最后一丝残留。
舌尖扫过他拇指侧面。
电光火石。
时间停了。
林野的手僵在半空，心跳像是被人攥住又猛地松开。
芙宁娜整个人也愣住，眼神一瞬间放空，耳坠忽然泛起微弱的蓝光，一闪一闪，像在回应什么。
没人说话。
巷外风吹过，卷起一片废纸，啪地贴在墙上。
林野缓缓收回手，指尖还留着一点温热和奶香。他没看她，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呼吸变沉。
芙宁娜低头，手指无意识碰了下耳坠。那光还在闪，频率越来越快，最后慢慢暗下去。
“我……”她声音很轻，“好像听见它响了。”
“听见什么？”
“心跳。”她说，“不是我的。是它的。”
林野沉默两秒，忽然笑了。
“那说明它也觉得，这口奶油值得。”
她抬眼看他，嘴角抽了一下，想骂他又笑不出来。最后还是弯了，很小，但真实。
林野看着她笑，胸口那种压着的闷感突然松了点。
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没去管。
锚点纹路在皮下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又像是在共鸣。
他不知道那是能力的反应，还是别的什么。
脚步声传来。
两人立刻警觉，林野侧身挡在她前面，手掌贴住墙面，中和力悄然凝聚。
灯光从巷口照进来，是个巡逻卫兵提着灯走过，往里看了一眼，没停留，继续往前。
人影消失后，空气重新静下来。
“暂时安全。”林野说，“但他们不会只来一次。”
“我知道。”她抱紧了身上的外套，袖子太长，盖住了手指。
“你得记住刚才的感觉。”他看着她，“不是审判台上的掌声，不是信徒的欢呼，是这个。一口热的、会流油的、能让你舔手指的蛤蜊。这才是真的。”
她点点头，没反驳。
“以前我觉得，只要我不倒，枫丹就不会乱。”她说，“可现在我开始想，如果我一直假装完美，从来不敢犯错，不敢饿了就吃，不敢冷了就躲，那我还算活着吗？”
“你现在就在活。”林野说，“你刚才咬下去的时候，就是活着。”
她看着他，眼神变了。不再是神明看凡人的距离，也不是伪装下的疏离。是一种很近的东西，像是终于卸下重担后的喘息。
“谢谢你。”她低声说，“没有让我一个人面对。”
“我说过。”他靠回墙上，“我会拽住你。”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外套裹着她，发辫蹭着他颈侧，有点痒。
他知道危机没结束。水晶盒还在口袋里发热，艾琳的身份还没查，愚人众随时可能再出手。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比战斗更重要。
比如让她知道，她可以饿，可以馋，可以为了一口街边小吃停下脚步。
比如让他自己承认，刚才那一秒，他心跳比打boss还快。
巷子深处很安静。只有排水沟偶尔滴水的声音。
芙宁娜忽然开口：“你说预言里没有你。”
“对。”
“那有没有我？真实的我。”
林野转头看她。
她眼睛亮着，不是神明审判时的威压光芒，是人会有的那种光。
“有。”他说，“因为你现在就在。”
她嘴角又动了下，没笑出来，但眼神软了。
林野伸手，把兜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她半边脸。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很多次。
“下次想吃，提前说。”他语气恢复平常，“我清完场再让你上。”
“那你得天天清。”她嘀咕，“我现在知道什么叫馋了。”
“随你。”他哼一声，“反正我耐操。”
她轻轻捶了他一下，力道很小，像是怕碰到他伤口。
林野没躲。
左臂的血还在渗，滴在裤脚上，晕开一小片金红色。锚点纹路持续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林野暂且按捺下拆解水晶盒和追查相关事宜的念头。
此刻他们还在巷子里，高墙夹着窄道，头顶一线昏天。
外面的世界在运转，阴谋在推进，可这里的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
芙宁娜靠着他，呼吸平稳下来。
她手里还捏着那只空贝壳，边缘有点烫，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
林野低头看她。
她正看着手里的壳，眼神出神。
然后她把贝壳放进外套口袋，动作很轻，像收起一件纪念品。
他没问她为什么留着。
他知道答案。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以芙宁娜的身份，吃下一口人间烟火。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