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老师说，显白。”
这五个字，像五颗生锈的钉子，被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一颗接一颗地楔入了霍雨浩的颅骨。
嗡——
世界在他耳边彻底失声，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变形、褪色。霍雨浩踉跄着又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粗糙的香樟树干上，震下几片枯叶。
他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肺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徒劳的抽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捂在胸口的手，指节攥得死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显白？
王冬……
那个曾经会因为训练晒黑了一点点而对着镜子唉声叹气、偷偷用他买的防晒霜、被太阳晃到眼睛会微微眯起、在阳光下笑起来时蓝粉色的发丝和眼眸都流光溢彩、白皙皮肤仿佛自带柔光的王冬……
现在，为了“显白”，把自己搞成了一盏行走的黄绿色警告灯？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一种剜心剔肺的剧痛疯狂交织，如同高速旋转的砂轮，将他最后的理智碾磨得粉碎。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只剩下那片晃动的、刺眼的、散发着劣质染发剂气味的黄绿色块，像一个恶毒而巨大的嘲讽。
“雨浩！霍雨浩！”周漪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模糊而遥远地传来。她用力扶住霍雨浩几乎要滑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她焦急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罪魁祸首——顶着一头惊世骇俗黄绿毛的唐冬。
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霍雨浩的剧烈反应吸引，此刻，在极近的距离下，夕阳的余晖恰好勾勒出唐冬侧脸的线条……
周漪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眉眼……这鼻梁的弧度……这下颌的线条……
虽然被那头该死的头发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严重破坏了整体感觉，但……但那份骨相里的熟悉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记忆深处！
她教过霍雨浩，也教过王冬。虽然王冬是战斗指挥系的，但她曾作为特邀讲师给他们上过几节联合战术分析课。她对那个蓝粉头发、骄傲得像个小太阳、却又聪明绝顶一点就透的少年印象极其深刻。
那是霍雨浩的影子，是形影不离的搭档，是学校里最耀眼的一道风景线。
可现在……
眼前这个……
黄绿毛……面无表情……说着“398套餐充五百送五十”和“tony老师说显白”……
周漪的瞳孔剧烈收缩，一个荒谬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炸开。
这小子……怎么越看越像……王冬那小子？！
不……不可能！
王冬三年前就……而且就算王冬还活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霍雨浩惨白如纸、濒临崩溃的脸和唐冬那张冷漠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脸上来回扫视。
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通体冰凉。
难道雨浩之前的怀疑……并不是因为过度悲伤产生的癔症？！难道这个唐冬……真的和王冬有关？！可……可如果有关，又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这比彻底死了还让人难以接受！
“你……”周漪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她盯着唐冬，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更多证据，“你叫唐冬？物理系二年级？你……以前……”
唐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冗长且毫无意义的盘问感到了切实的厌烦。他黑眸转向周漪，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被打扰后的冰冷。
“老师，”他打断她，声音平板无波，“没什么事的话，我宿舍快关门了。”
他说着，非常自然地弯腰，捡起了地上那顶印着咆哮骷髅头的帽子，随意地拍了拍灰，重新扣回那头黄绿毛上，再次将那份惊世骇俗的视觉效果物理封印。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引发某人心脏骤停的意外，以及眼前这位老师显而易见的震惊和探究，都只是微不足道、耽误他回宿舍的小麻烦。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状态明显不对的霍雨浩一眼，对着周漪极其敷衍地微一点头，双手插回口袋，转身就走。
那背影，吊儿郎当，顶着个社会气息十足的骷髅头帽子，晃悠着渐行渐远。
周漪扶着浑身冰凉、仍在剧烈喘息的霍雨浩，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惊骇交织冲撞。
“雨浩……他……他……”周漪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厉害。
霍雨浩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破了的风箱，嘶哑而艰难。他死死盯着唐冬消失的方向，赤红的眼睛里，之前的崩溃和混乱正在被一种更加可怕的、偏执到极致的猩红所取代。
他猛地站直身体，推开周漪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戾。
“查……”
“……什么？”周漪一时没反应过来。
“查那家发廊！那个tony！”霍雨浩几乎是低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后挤出来的，“把他给我找出来！我要知道……我要亲口问他！！”
问他到底对他的王冬做了什么？！
问他凭什么说这鬼颜色“显白”？！
周漪看着霍雨浩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沉。这已经不是调查了，这简直是要去杀人灭口的架势！
“雨浩！你冷静点！”周漪试图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很冷静！”霍雨浩低吼道，可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额角青筋暴起，哪有一点冷静的样子？“周老师！帮我调一下后街‘炫彩造型’发廊及其雇员‘tony’的所有信息！现在！立刻！”
他的语气近乎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周漪看着这样的他，又想起刚才那个顶着一头黄绿毛、眼神空洞的唐冬……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件事，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诡异和可怕。
而那个顶着黄绿毛、安然离去的身影，就像一个投入平静湖面的核弹，看似已经消失，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却才刚刚开始扩散，即将把所有人都卷入无法预料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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