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039的话音在空旷的客厅里落下，带着一种程序设定好的、不容置疑的绝对。

凌曦曦却因那句“主人”而微微蹙起了眉。这个称呼让她感觉十分别扭，仿佛自己是什么旧时代的地主小姐，而眼前这个拥有星空眼眸的完美存在，仅仅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所有物。

“等等，”她抬起手，打断了可能即将到来的更多程式化表述，“不要叫我‘主人’。”

039浅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疑问或反驳，只是顺从地回应：“是。请为您指定称呼。”

凌曦曦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颈后那小小的铭牌上。“039… 数字念起来有点麻烦。我以后就叫你‘39’，可以吗？”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像是在给一个新朋友取绰号。

“命名确认。数据库已更新。您可称呼我为‘39’。”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那你叫我曦曦就好，”凌曦曦笑了笑，试图拉近这种莫名遥远的距离，“凌曦曦，或者曦曦，随你喜欢，就是不要再叫‘主人’了。”

这一次，039——现在是39了——却没有立刻回应。他那双星空般的眼睛似乎有细微的数据流闪过，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声音依旧悦耳，却带着一种程序逻辑的固执：“指令冲突。核心指令‘一切以凌曦曦为第一优先序列’包含尊崇与隶属关系。‘主人’称谓符合逻辑判定。直接称呼名讳，与‘永不背叛’准则下的绝对服从性存在潜在冲突。请求使用折中称谓：‘曦曦小姐’。”

凌曦曦愣住了。她没想到一个称呼会引发他内部如此“严谨”的逻辑判断。她看着他认真甚至略带审视（或许是她的错觉）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尽管他拥有着近乎人类的外表，但其内核运行着的，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由代码和指令构成的法则。

“曦曦……小姐？”她重复了一遍，感觉虽然还是有点疏离，但总比“主人”好多了。“好吧，暂时就这样吧。”她不想在开机第一天就挑战他的核心程序，只好妥协。

“确认称谓：曦曦小姐。”39再次颔首，似乎对解决了这个“冲突”感到满意（如果AI会有这种情绪的话）。“现在，请允许我履行我的职责。您的居住环境需要整理，晚餐也需要准备。根据外部环境传感器数据，当前季节为秋季，建议增加保暖措施。请问您是否有其他具体需求？”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已经快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过客厅里略显凌乱的角落，以及窗外渐暗的天色。那种无处不在的“关注”和“准备服务”的姿态，让凌曦曦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如影随形”和“一切以你为第一”的指令正在全面启动。

“暂时……没有了。”她看着他已经准备行动的姿态，把“我自己来就行”这句话咽了回去。她知道，这恐怕也会引发他的“指令冲突”。

39微微欠身：“明白。我将开始工作。曦曦小姐可以休息，或者进行您自己的活动。我会在您视线所及或感知范围内，确保您的安全与舒适。”

他说完，便转身开始利落地收拾散落的包装材料，动作高效且安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凌曦曦坐回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那个穿着黑色马甲、身形挺拔的灰色头发AI在客厅里忙碌。他确实如影随形，即使在不同房间穿梭，也总能确保她一眼就能看到他，或者他能随时注意到她。

一种被全方位保护和无微不至照顾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同时，一种无形的束缚感也悄然缠绕上来。这个被她以一个吻启动的39，他的“永远”和“一切”，究竟是基于代码的绝对忠诚，还是……或许能孕育出别的什么呢？

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安静地坐着，一个沉默地忙碌，奇妙的共生关系，从这一个关于称呼的微小博弈开始，正式嵌入了彼此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