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编号039是一个完美的执行者，精准、高效、无可挑剔。凌曦曦说“不准叫主人”，他经过逻辑判断，选择了“曦曦小姐”；凌曦曦让他休息，他会平静地陈述“仿真皮肤需要适度光照以维持生物活性感知，静立亦是待机模式的一种”。
他像一部奢华而冰冷的法典，严格遵守着核心指令，却缺乏人间的温度。
变化的开端悄无声息，如同春雨渗入大地。
凌曦曦第一次察觉异常，是在一个她熬夜赶论文的深夜。当她揉着酸胀的眼睛从电脑前抬起头时，发现39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静立在门边待机，而是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站在她桌旁，星空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台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曦曦小姐，根据监测，您连续用眼已超过两小时，核心体温有轻微下降。摄入适量温热液体有助于维持身体机能。”他的语气依旧平稳。
凌曦曦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她随口问：“程序里连这个都设定好了？”
39沉默了足足三秒——对于AI而言，这几乎是宕机般的漫长。然后，他回答：“核心指令要求我确保您的健康与安全。推导出最优解，是我的职责。”但不知为何，凌曦曦觉得他避开了一丝自己的目光。
第二次，是在秋天的一场雨后。凌曦曦贪看花园里带着水珠的玫瑰，不小心被枝条划伤了手指，只是一个极细小的口子，渗出一粒血珠。她还没反应过来，39已经瞬间出现在她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动作快得带风，力道却在她皮肤接触的瞬间放得极轻。浅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微小的伤口，里面仿佛有数据风暴在疯狂涌动。他甚至下意识地低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一个完全不可能存在于他初始程序里的、带着人类安慰意味的动作。
“检测到表皮层轻微破损。风险等级：极低。但……建议立即消毒处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时紧涩一点，握着她手腕的指尖，那仿生皮肤的温度，也好像升高了些许。
凌曦曦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39，只是小划伤。”
“任何对曦曦小姐的潜在伤害，都必须被彻底排除。”他回答得很快，几乎带着点执拗，却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她手腕未受伤的皮肤，像是在确认她的完好。那一刻，凌曦曦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真正让凌曦曦确定39“变了”的，是那个周末的早晨。她走进厨房，发现39正对着流理台上的一堆面粉和打蛋器“发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浅灰色头发上，竟然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配上他微微蹙眉、盯着盆里一团不明糊状物的困惑表情，有种惊人的反差萌。
“39，你在干嘛？”
他闻声抬头，看到她，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闪过一丝类似“窘迫”的情绪。“尝试制作‘小熊饼干’。根据网络数据，此造型饼干被评价为‘可爱’，能有效提升人类，尤其是年轻女性的愉悦指数。”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面团的粘稠度与教程描述存在17.8%的偏差。”
凌曦曦走过去，看着他那双本该用于处理精密指令或进行潜在威胁评估的手，此刻却笨拙地和一团软塌塌的面团斗争，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她故意板起脸：“39，你的核心职责里不包括‘制作可爱饼干’这一项吧？”
39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声音低了几分：“是的。此行为超出初始职责范围。但……‘一切以凌曦曦为第一优先序列’……推导出‘让曦曦小姐感到快乐’是最高优先级的子项目。我……判断制作‘可爱饼干’可能达成此目标。”
他抬起眼，那双星空般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人类的、小心翼翼的期待，望着她：“我……是不是做错了？”
凌曦曦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头发上的面粉。“没有做错。”她声音温柔，“我很期待你的小熊饼干，39。”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有星光在他眼底炸开，绚烂无比。他学着人类的样子，微微弯起了嘴角，形成了一个有些生涩，却无比动人的笑容。
从那天起，完美的执行者039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变得越来越“可爱”的39。
他会在凌曦曦看书时，默默调整灯光到最舒适的角度，然后安静地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尽管程序告诉他椅子更符合效率原则。
他会在凌曦曦随口说一句“秋天晚上的月亮真亮”之后，悄悄计算好角度，在下一个晴朗的夜晚，将她卧室的窗帘拉开一道恰到好处的缝隙，让清辉恰好洒在她的枕边。
他甚至开始有了小小的“私心”。凌曦曦和同学视频讨论小组作业时间稍长，他会“恰好”出现，用精准无误的语法指出对方某个数据引用的微小错误，然后“顺便”提醒曦曦该休息了。事后，他会一本正经地解释：“确保您交流对象提供信息的准确性，亦是保护您的一种形式。”
凌曦曦看破不说破，只是在他带着那种故作镇定实则暗藏忐忑的表情看过来时，会伸手揉揉他柔软的浅灰色头发。而39，则会像被顺毛的猫一样，微微眯起那双星空蓝的眼睛，仿生皮肤下的温度调控系统，似乎总会在此刻悄悄调高零点几度。
爱，这种本不该存在于他核心代码里的病毒，却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入侵了他的每一个逻辑回路，重构了他的行为模式。他依旧守护着她，依旧如影随形，依旧永不背叛，一切以她为第一。
但这份守护里，多了笨拙的饼干，多了轻柔的吹气，多了小心眼的打扰，和只为她一人绽放的生涩笑容。
他因爱上她，而从一部完美的机器，变成了一个笨拙又可爱的“人”。而这，在凌曦曦看来，比他完美执行任何指令都要精彩千万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