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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执骨

朔风卷着雪粒,砸在望北亭剥落的漆柱上,发出细碎又坚硬的声响。谢无咎不知在亭中僵立了多久,直到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那空荡荡的心口反倒感知到一种被冰碴子填满的钝痛。

她承认了。

她自愿的。

她说他待她很好。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扎进肉里,撕扯着,不见血,却痛得他想要蜷缩起来,像条丧家之犬般哀嚎。可他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任由那风雪刮过脸庞,留下冰凉的湿痕,又瞬间冻结。

“国公……”副使不知何时寻了过来,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手里捧着的狐裘也不敢贸然给他披上。

谢无咎眼珠动了动,缓缓转向他,那眼神空茫得吓人。“回驿馆。”声音嘶哑,像是破旧风箱扯出来的。

回到那充斥着药味和失败气息的驿馆房间,谢无咎挥退了所有人,包括那个喋喋不休劝他保重身体的副使。他走到铜盆前,里面冷水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鬓发散乱,眼眶深陷,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他盯着水中的倒影,看着看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前程……林瑟瑟……”他喃喃自语,水中的倒影也扭曲着嘴唇,“我为了前程,为了她,舍弃了我的阿沅……可现在,前程在哪里?”

他想起离京前,陛下那看似嘉奖实则暗藏敲打的言语,想起朝中那些政敌幸灾乐祸的眼神,想起林瑟瑟依赖却苍白的面容后,那林家日渐膨胀的野心。

“呵……呵呵……”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癫狂的意味,“镇国公?权倾朝野?不过是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是个被北凛太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水面上!

“砰!”

水花四溅,冰冷的液体泼了他满头满脸,铜盆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狼藉的水渍,眼中那点残存的理智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最终被一片猩红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取代。

“姬晟……顾沅……”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你们让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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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了?”

东宫暖阁,暖融如春,与外间的风雪隔绝。顾沅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北凛地理志,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株被积雪压弯了枝的红梅上。

“回去了。”姬晟坐在她对面的矮榻上,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正对着棋盘上的残局,闻言头也未抬,“像个真正的丧家之犬。”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顾沅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没有接话。谢无咎最后那绝望癫狂的眼神,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只留下一点冰凉的余烬。

“临渊城的互市条款,大靖使团已无力再争。”姬晟落下黑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三日后,签署盟书。”

顾沅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恭喜殿下。”

“恭喜?”姬晟终于抬起眼,看向她,墨玉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审视,“你的恭喜,有几分真心?”

顾沅迎上他的目光,窗外的雪光映在她脸上,显得肌肤近乎透明,那双眸子却沉静如古井:“殿下想要几分,便有几分。”

姬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浅淡,未达眼底:“孤想要的,从来不只是这几座边城的蝇头小利,也不是谢无咎一条疯狗的性命。”

他放下棋子,站起身,走到顾沅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他伸出手,指尖并非触碰她,而是轻轻拂过她摊开的那卷地理志,点在了北凛与大靖交界处,那片广袤而标志模糊的疆域上。

“这里,”他的指尖缓慢而有力地划过,“还有这里……孤都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野心的笃定。

顾沅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片区域,正是百余年来两国争端不休、战火频仍之地。她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殿下的胃口,不小。”

“胃口不大,如何对得起孤给你的‘安稳’和‘尊严’?”姬晟收回手,负在身后,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坦诚,“谢无咎只是一块踏脚石,一块试刀的磨石。现在,石头没用了,刀也该见见真正的血了。”

顾沅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眼,清晰地看到姬晟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掠夺之意。她知道,与虎谋皮,从来就没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道理。姬晟救她,养她,磨砺她,给她复仇的力量,所求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安平公主”的虚名,或者打击一个谢无咎。

他要的,是这柄“刀”,能为他劈开更广阔的道路。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她问,声音平静,听不出惧意,也听不出兴奋。

姬晟看着她这副冷静得过分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他喜欢她的聪明,喜欢她的隐忍,更喜欢她这副即使面对巨大图谋也毫不失态的冷硬。

“谢无咎回国,必不会甘心。他会像一条受伤的毒蛇,缩回巢穴,舔舐伤口,然后寻找机会,反咬一口。”姬晟缓缓道,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孤需要你,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最后一击。也顺便……让大靖朝堂那潭水,更浑一些。”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清晰:

“比如,那位靠着‘雪魄’续命,如今在京中安心做着镇国公夫人的……林瑟瑟。”

顾沅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林瑟瑟。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刻在她所有痛苦和屈辱的源头。

姬晟直起身,看着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她最深的痛处。

“好好想想。”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暖阁。

顾沅独自坐在窗边,许久未动。窗外,那株红梅终于不堪积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一根枝条,落在雪地里,那一点刺目的红,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

她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左侧耳垂下方。那里,光洁平滑,什么都没有。

那粒在猎场“恰好”被谢无咎看到的朱砂痣,不过是姬晟命人用特殊药水点上去的,几日便消。真正的顾沅耳后,从来干干净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她从袖中取出那柄冰冷的匕首,指腹轻轻摩挲着鲨鱼皮鞘上粗糙的纹路。

谢无咎以为他看到了真相,抓住了救命稻草,其实那不过是海市蜃楼,是引他踏入更深渊的诱饵。

而现在,姬晟将另一个诱饵,抛到了她的面前。

林瑟瑟。

那个夺走了她一切,如今却安稳享受着用她血肉换来的荣华与性命的女子。

顾沅握紧了匕首,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远处的北凛宫殿,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巍峨肃穆,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属于她的战场,从来就不只在谢无咎一人身上。

游戏,才刚刚进入真正的棋局。而她,早已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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