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意

入秋后的琴房总聚着些弟子，或是请教指法，或是切磋琴艺。这日重华抱着《星语谱》来寻沈萧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弟子的声音：“大师兄，我这《高山流水》的收尾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您能指点一下吗？”

她停在门外没进去，隔着窗棂往里看——沈萧然坐在琴前，指尖轻轻拨了两下琴弦，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只短短几句：“收尾要收得缓，手腕放松，泛音落得再轻些。”说完便抬手示范，全程没多问一句，也没多余的话，弟子点头道谢后，他便又低头整理自己的琴谱，周身的疏离感又落了回来。

重华忽然愣了愣——她印象里的沈萧然，好像从来不是这样话少的模样。比如她练琴错了音，他会蹲在琴旁，逐字逐句讲清指法要领，还会举着她的手纠正姿势；比如她想吃松子酥，不用她明说，他下次准会提着食盒来；甚至她刚皱一下眉，他就会问“是不是琴弦又松了”，或是“是不是饿了”。

正想着，沈萧然似是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抬头望过来，眼神瞬间软了些，对着她扬了扬下巴：“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

重华推门进去，弟子们见她来了，笑着打招呼，又识趣地陆续离开。琴房里只剩两人，沈萧然已经拿起她的《星语谱》，翻到她前日没练会的“萤火吟”那一页：“昨日说这里的节奏总卡壳，今日我再陪你练两遍。”

重华坐在他身边，指尖刚落在琴弦上，就见沈萧然起身，从柜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不用看，她就知道里面是刚做好的松子酥，还是她爱吃的、多放了半勺松子的那种。“练琴前先吃一块，”沈萧然把油纸包递她，“今日风大，别练着练着又胃疼。”

重华接过油纸包，咬了一口松子酥，忽然开口：“大冰块，你对其他师兄，从来不说这么多话的。”

沈萧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还是平静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刚才在门外听见你教师兄弹琴，就说三句话，”重华掰着手指算，“可你对我，总说好多话，还知道我爱吃什么，知道我怕胃疼。”她说着，又想起前几日自己随口提了句观星台的石阶凉，第二日沈萧然就搬了块软垫过去；想起她练琴时爱走神看松鼠，他会特意把松子酥放在琴旁，提醒她“弹完这段再看”。

这些细碎的小事，以前她只当是大师兄对小师妹的照顾，可今日见了他对别人的模样，才忽然发觉，这份照顾里，藏着不一样的心意。

沈萧然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喉结动了动，没再回避：“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重华追问，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你……”沈萧然刚开口，就见重华起身，从他的琴盒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着他的琴身——那是他每次练琴前都会做的事，不用他说，重华就知道他接下来要练琴，要先把琴擦干净。

“我知道你接下来要练《凤求凰》，”重华一边擦琴，一边轻声说，“你每次练这首曲子前，都会把琴擦得格外干净，还会对着老松树站一会儿。”

沈萧然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些下意识的习惯，竟都被重华记在了心里。他看着她低头擦琴的模样，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暖得让人心里发颤，那些藏在心底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多说话，愿意记着你的喜好，愿意……守着你。”

重华擦琴的手顿住了，脸颊瞬间发烫，却没抬头，只是小声说：“我也知道，你上次找我，不是因为师父让你去，是你自己担心我。”

两人都没再说话，琴房里只剩窗外的风声，还有松子酥淡淡的香气。重华继续擦着琴，指尖的动作格外轻柔；沈萧然坐在一旁看着她，眼底的疏离彻底褪去，只剩满溢的温柔。

原来有些心意，从不是突然萌生的，而是藏在一次次“我知道”里，藏在一句句多余的叮嘱里，藏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早就在两人心里，悄悄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