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荒唐的周年纪念日过后,沈清歌的世界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厉景辰在电话里那句冰冷的“没什么可是”,还有听筒那头林薇薇娇柔婉转的“景辰,该出发了”,如同两道魔咒,日夜在她脑海中盘旋回响,每一次响起,都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沈清歌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系着围裙在厨房为他准备晚餐——餐桌上再也没有温热的黑咖啡,没有清蒸鲈鱼,没有她特意学做的栗子鸡汤;她不再在他深夜回家时,留一盏客厅的灯,不再期待他推门而入的身影;甚至连他出差归来,带回再昂贵的礼物,她也只是淡淡瞥一眼,连包装都懒得拆开。
沈清歌像一株失去水分和阳光的植物,迅速褪去了往日的鲜活,脸色日渐苍白,眼底的光彩一点点熄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枯萎的、死寂的气息。
厉景辰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的沉默比以往更甚,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对他递过去的关心、送出去的礼物,都带着一种彻底的、近乎麻木的漠视。
可在他看来,这种异样更像是女人闹脾气的“升级版”——是因为周年纪念日那晚他没陪她,是因为林薇薇的出现让她心生不满,是不识大体的小题大做。
厉景辰依旧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试图“弥补”:限量版的珠宝被送到衣帽间,最新款的跑车钥匙放在玄关,甚至连一套位于南法、附带私人葡萄园的庄园地契,都被周鸣恭敬地送到她面前。那地契上的字迹烫金,庄园的航拍图印得精致,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人动心。
可沈清歌只是垂着眼扫了一眼,便随手将地契放在了客厅的角落,与那些未拆封的礼物堆在一起。她的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不是一套庄园,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这种彻底的、无视一切的漠视,比争吵、比哭泣、比质问,更让厉景辰感到烦躁。
厉景辰习惯了她的在意,习惯了她因他波动的情绪,哪怕是负面的,也证明她心里有他;可现在,她连“闹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种彻底的“不在乎”,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指缝间溜走,而他却抓不住。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终于,在一个压抑的早餐桌上,厉景辰看着她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吐司还是完整的,煎蛋边缘已经凉得发焦,牛奶也失去了温度,再也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周年纪念日那晚,确实是和林氏集团的重要合作洽谈,林薇薇是项目负责人,我必须陪她出席。你是厉太太,该懂什么是轻重缓急。”
沈清歌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水,直直地望进他眼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疏离的、近乎冰冷的客气:“我没有闹。厉总的事业自然最重要,我明白。”
沈清歌不再叫他“景辰”,那个在深夜书房里、在舞池中央,让她心动不已的称呼,被她彻底咽回了肚子里;她甚至不再用“你”来称呼他,而是重新拾起了最初那个带着明显距离感的“厉总”。
这个细微到几乎让人忽略的称呼变化,却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在厉景辰心上,让他极其不舒服。
厉景辰皱紧眉头,心里的烦躁更甚,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厉景辰“啪”地放下刀叉,银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他想解释那晚的细节,想告诉她他和林薇薇只是工作关系,想让她不要误会,可话到嘴边,却被心底的烦躁和掌控欲取代,变成了强硬的命令:“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情绪!别忘了你是厉太太,该有的体面和分寸,一点都不能少!”
体面?分寸?沈清歌在心里无声地冷笑。原来在他眼里,她所有的难过、委屈、心痛,都只是“无谓的情绪”;她对他的在意,对这段关系的期待,都抵不过“厉太太”的体面和分寸。
沈清歌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已经能隐隐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悸动,这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小生命,是她在这片冰冷汪洋中唯一的浮木,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却也成了她更深的痛苦来源——这个孩子,他的父亲,并不爱他的母亲,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他。
就在两人关系降至冰点时,外界的声音开始像潮水般涌来,将沈清歌彻底淹没。
不知从何时起,媒体开始频繁捕捉到厉景辰与林薇薇同框的画面。
有时是两人并肩出席商业论坛,他西装革履,她干练优雅,站在一起般配得像画报里的人物;有时是被拍到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照片里林薇薇笑得眉眼弯弯,厉景辰侧耳倾听,姿态亲昵而默契;甚至有狗仔拍到林薇薇坐进厉景辰的车里,两人同回星宸科技大厦的地下车库。
一篇篇报道铺天盖地——《星宸总裁与鼎盛投行副总裁再同框,金童玉女续写前缘》《厉林两家强强联合,商界格局或将重塑》《从校园到职场,厉景辰与林薇薇的十年羁绊》……那些刺眼的标题,那些“金童玉女”“强强联合”的字眼,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沈清歌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可厉景辰从未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既不否认,也不澄清,仿佛默认了外界的猜测。
厉景辰甚至在一次重要的全球科技峰会后,特意接受了林薇薇所在投行旗下媒体的独家专访。
访谈中,两人对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对新能源领域的布局看法高度一致,林薇薇提问时眼神发亮,厉景辰回答时从容淡定,被外界津津乐道为“灵魂共鸣”“天作之合”。
电视屏幕上,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刺眼夺目。沈清歌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按下了关机键,“咔哒”一声,屏幕变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画面。
可那些刺耳的话语、那些扎心的照片,早已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清歌起身走到画室,打开画布,拿起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以往笔下鲜活的绿植、温暖的阳光、宁静的星空,此刻都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压抑的暗色调——深灰、墨黑、暗红,像她此刻的心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歌和厉景辰之间那点仅存的信任,如同一件脆弱的琉璃制品,在一次次的误会、漠视和外界的推波助澜下,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那些裂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只需最后轻轻一击,便会彻底粉碎,再也无法复原。而她知道,那最后一击,或许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