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梭奖”后台那场撕心裂肺的崩溃,像一把钝刀,抽走了厉景辰最后一丝支撑的筋骨。
自那以后,他彻底从沈清歌的世界里隐退——没有再堵在她的工作室楼下,没有再送来价值连城的礼物,没有再用黑色迈巴赫制造“偶遇”,甚至连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从巴黎的声色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清歌乐得这份清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新系列筹备与工作室迁回国内的事宜中。她最终选择了上海——这座既与厉景辰的帝都商业大本营保持着微妙距离,又能辐射全国时尚市场的国际都市,作为Song品牌进军国内的桥头堡。
选址、装修、组建国内团队、对接供应链……她忙得脚不沾地,生活被填得满满当当,似乎要将过去的所有阴霾,都淹没在忙碌里。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总有一道沉默的暗流,如影随形。
她深夜离开工作室时,街角总会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却在她上车后,缓缓跟在后方,直到她的车驶入公寓小区才悄然离去;她去郊区面料工厂考察时,原本杂乱的厂区总会“恰巧”提前清场,只留工作人员在场,门口多了几个穿着便服、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甚至她新租下的江景公寓,楼下物业的安保级别莫名提高了数个等级,陌生访客不仅要登记,还要经过三道身份核实,很难靠近楼栋。
沈清歌不是不察觉,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厉景辰。
只是这一次,他的掌控欲褪去了以往的强势与偏执,披上了一层“保护”的外衣,变得沉默而克制。
他不再试图靠近,不再用资本和权力逼迫她低头,只是固执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为她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顾怀远来上海帮她对接画廊资源时,曾委婉地提起:“他似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赎罪。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守着。”
沈清歌正低头看着新系列的面料样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赎罪?如果这种沉默的监视、隐秘的控制也算赎罪,那未免太过廉价。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会被一点点“好意”打动的小姑娘,厉景辰的任何举动,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占有欲的另一种变种——无关爱意,只关执念,是他无法接受“永远得不到”的不甘,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纠缠。
她没有戳破,只是加快了回国的步伐。新系列发布会定在上海外滩一座具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里,主题敲定为“破茧”——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她不仅能在巴黎的废墟上涅槃,更能回到这片承载了伤痛与过往的故土,以更强大的姿态,破茧成蝶。
发布会前夜,已是深夜十一点。沈清歌独自留在布置好的场馆内做最后的检查。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她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穹顶下反复回荡,显得格外空旷。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穹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场馆内悬挂的礼服映照得如同梦境中的精灵,静谧而璀璨。
她走到中央那件压轴礼服前——那是一件以冰裂纹瓷器和破碎镜面为灵感的作品,白色裙身上缀满了透明的亚克力碎片,碎片边缘被打磨得锋利,却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象征着毁灭后的重生之美。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冰冷而锐利的“碎片”,触感坚硬而冰凉,像极了她这三年来的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那是布料摩擦空气的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风,却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被她瞬间捕捉。
沈清歌猛地回头,心脏在胸腔里骤然收缩!
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N95口罩的男人,不知何时潜入了场馆,正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向她逼近。他身形魁梧,穿着黑色连帽衫,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不清是否携带武器,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透着如同毒蛇般阴冷凶狠的光,让她瞬间遍体生寒——是他!三年前绑架过她、被厉景辰的商业宿敌派来的亡命之徒!她记得那双眼睛,记得那种令人窒息的恶意!他不是因为绑架未遂被判了刑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的安保呢?
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脚步陡然加快,直扑过来!
沈清歌下意识地后退,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四周——离她最近的是一根金属支架,她伸手想去抓,却因为后退太急,脚跟不小心踩空了T台的边缘,身体猛地向后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
“清歌!小心!”
一个她以为早已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慌,如同惊雷般在场馆入口处炸响!
厉景辰如同凭空出现——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头发凌乱,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矜贵,只剩下极致的焦急。
他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冲了过来,在那男人即将抓住沈清歌手臂的瞬间,猛地伸出手,将她狠狠向后推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枪响,骤然撕裂了夜的寂静!
开枪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厉景辰!他在推开沈清歌的同一时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紧凑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对准男人的大腿扣动了扳机——枪法精准而狠辣,没有丝毫犹豫!
男人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大腿,重重扑倒在地,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然而,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场馆二楼的黑暗角落里,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那是狙击手的瞄准镜!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原本瞄准的是沈清歌,却因为厉景辰突然冲出来推开她,枪口的准星瞬间偏移,对准了完全暴露在视线中的厉景辰!
“噗——”
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厉景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击中。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胸下方——深色的西装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那痕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带着温热的湿意,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
巨大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被他推开、跌坐在T台下的沈清歌。她毫发无伤,只是满脸震惊与空白,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胸口不断扩大的血迹。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别怕”,或许是“我没事”,或许是那句迟了三年的“对不起”。
但涌上喉头的鲜血堵住了所有声音,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最终,他只是看着她,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那是一个微笑,带着安抚,带着释然,带着一丝终于“保护到她”的庆幸。
然后,他像一座突然倾塌的山峰,直挺挺地、沉重地倒了下去,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倒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迅速蔓延开来,在月光下,映出一片刺目的猩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清歌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他倒下的身影,看着他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渍,看着他那双曾经锐利、如今却失去焦点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刚才他推开她时,那决绝的、毫不犹豫的背影;他开枪时,那狠厉的眼神;还有他最后看向她时,那个破碎却带着安抚的微笑……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
这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算计、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产生了剧烈的、让她无法理解的割裂。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手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
他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颗子弹?
场馆外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和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鸣带着保镖和警察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住了地上的男人和二楼的狙击手,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忙地跑到厉景辰身边,开始紧急抢救。
而沈清歌,依旧僵坐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思绪。她看着医护人员按压他的胸口,看着他们将氧气罩扣在他脸上,看着他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胸口那片不断扩大的、象征着死亡的血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有震惊,有恐惧,有对“差点死去”的后怕,还有一丝她拼命想要抗拒、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那颗子弹,原本是射向她的。
而厉景辰,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