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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驶入车库，熄火。陆易言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低声道了句“谢谢”，便想推门下车。和陈敛憬单独待在密闭空间里的每一秒，都让他神经紧绷。

然而，他刚踏进玄关，还没来得及换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母亲张婉的电话。

“易言啊，你到家了吗？”张婉的声音透过听传来，带着一丝背景的嘈杂，“妈妈和陈叔叔今晚有点应酬，就不回来吃饭了。我跟你哥说过了，让他给你弄点吃的，你……”

陆易言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刚走进来，正漫不经心脱下外套的陈敛憬。显然，电话那端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足够清晰，陈敛憬也听到了。

果然，陆易言一抬头，就对上了陈敛憬投射过来的目光。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里的意思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想让我给你做饭？门都没有。

陆易言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不等母亲说完，便低声打断：“妈，不用了，我自己会做。”

电话那头的张婉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匆匆挂了电话，似乎那边的“应酬”更为重要。

收起手机，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寂静。陆易言避开陈敛憬的视线，弯腰换鞋，准备直接去厨房。

“有我的份吗？”

陈敛憬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玩味的、听不出真假的笑意。

陆易言动作一顿，惊讶地抬起头。陈敛憬依旧站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刚才那个用眼神明确表示拒绝的人不是他。陆易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你想吃什么菜？”

陈敛憬似乎很享受他这种小心翼翼的反应，轻笑一声，迈步朝他走来，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挑食。”语气随意，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

“……好。”陆易言不再多问，低着头快步走进厨房。他打算简单做两个菜：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快手又下饭。

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清洗青椒和西红柿。水声哗哗，却掩盖不住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陈敛憬没有离开，而是像之前一样，慵懒地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忙碌。

陆易言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在他洗菜、切菜、打蛋的每一个动作上流连，让他后背发麻，切菜的手都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他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视线，专注于手中的食材，将肉切成均匀的细丝，将鸡蛋搅打成金黄的蛋液。

热锅，倒油，下食材，翻炒……厨房里渐渐弥漫起食物的香气。整个过程，陈敛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头耐心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猛兽。

饭菜上桌，简单的两菜一汤，却也是色香味俱全，可见陆易言平时没少自己做饭。

陆易言盛好两碗饭，放在餐桌对面。他自己坐下后，便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几乎只夹自己面前的西红柿炒蛋，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人。他吃得极其拘谨，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而从陈敛憬的角度看过去，陆易言低眉顺眼的模样，腮帮子因为塞了食物而微微鼓起来，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配上他那张温润柔和的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竟莫名地带上了几分……稚气的可爱？像一只偷偷储存粮食、小心翼翼进食的仓鼠。

这个突兀的联想让陈敛憬眸光一暗。他盯着陆易言看了几秒，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探究，有惯常的冷漠，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种柔软和驯服所勾起的异样情绪。但最终，这些情绪都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我厌恶的抵触所覆盖。

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

陆易言被这声响惊得肩膀一颤，终于抬起头，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恐地看向陈敛憬。

只见陈敛憬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疏离和讥诮的表情，他盯着陆易言，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冰冷而刻薄：

“恶心。”

说完，他不再看陆易言瞬间煞白的脸色，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将陆易言和那一桌刚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孤零零地抛在了身后。

陆易言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对面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米饭，又看了看陈敛憬离开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恶心”……是在说他，还是说他做的饭？或者，是连同他这个人存在于这个空间本身，都让陈敛憬感到恶心？

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刚还有的一丝烟火气，瞬间被这冰冷的两个字彻底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