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陆易言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混在喧闹的人群里,却感觉格外孤单。黎霖今天请假没来,他一整天都像是缺了主心骨,课堂上的知识左耳进右耳出,连平时最爱去的图书馆也觉得索然无味。
他低着头,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心里盘算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去附近的书店晃荡一会儿,拖延一下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时间。
然而,刚走出校门,他随意抬起的目光便猛地定住了,脚步也随之僵在原地。
校门对面不远处,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跑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与周围接孩子的普通车辆格格不入。而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倚在车门上的那个高大身影——
陈敛憬。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定风衣,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修长。他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张望,只是随意地靠在车上,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但那姿态,分明是一种笃定的等待。黑色的背头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侧脸线条利落,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陆易言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怎么会来这里?陆易言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强烈的抗拒。他一点都不想过去,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单独待在密闭的车厢里。
陈敛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越人群,落在了陆易言身上。那双狐狸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
陆易言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周围的同学陆续被家长接走,好奇的目光偶尔扫过他和那辆显眼的跑车。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他知道,如果他不过去,陈敛憬绝对有耐心一直等下去,而最终难堪的只会是自己。
僵持了几分钟,陆易言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般,低着头,快步穿过马路,走到了车旁。
陈敛憬什么也没说,只是直起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流畅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易言硬着头皮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将所有的压抑和不安都锁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车内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和陈敛憬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陆易言拘谨地坐着,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身体僵硬得几乎不敢动弹。他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恨不得自己能融进那一片模糊的光影里。
陈敛憬熟练地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自始至终没有看陆易言一眼,仿佛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这种刻意的忽视和沉默,比直接的刁难更让人难受。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陆易言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他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依旧闷得发慌。
“坐我的车,你还不习惯?”
陈敛憬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吓了陆易言一跳。
陆易言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陈敛憬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那你怎么摆出一副……极其难看的模样?像是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卖掉一样。”
陆易言的脸瞬间涨红了,一种被看穿窘迫的羞恼涌上心头,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紧紧抿住嘴唇。
沉默了几秒,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从刚才就盘旋在心里的疑问,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他不相信陈敛憬会突然好心,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果然,陈敛憬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对某个人的轻蔑和不屑:“为什么?”他顿了顿,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陆易言一眼,眼神冰冷,“还不是那老头的意思。”
“老头”,指的是他的父亲陈肆。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无所谓和疏离,清晰地表明了他对父亲以及父亲所有安排的态度。这并非出于父子亲情,仅仅是一次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听到这个答案,陆易言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重。至少,这解释了陈敛憬的出现并非主动意愿,也让他不必去揣测对方更复杂难测的动机。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似乎因为话题的短暂展开,而稍微多了一丝可以让人喘息的“氧气”。尽管这“氧气”依旧稀薄,且带着陈敛憬身上那股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冰冷气息。陆易言依旧看着窗外,但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这短暂的“缓和”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平静。这个“家”里的暗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