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敛憬摔门回到自己房间后,并没有感到预期的快意。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反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他试图用工作邮件分散注意力,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房间里过于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房门,想下楼倒杯水,顺便……看看那个碍眼的家伙在干什么。
然而,客厅、厨房都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壁灯亮着。玄关处,陆易言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那里,而他的运动鞋不见了。
“该死的!”陈敛憬低咒一声,眉头紧紧锁起,“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他并不是担心陆易言的安全,至少他对自己是这么说的。他只是厌烦任何可能出现的麻烦。万一陆易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个张婉肯定会借题发挥,哭哭啼啼地跑到陈肆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局面只会更让人心烦。想到那个女人可能露出的得意或哀戚的嘴脸,陈敛憬就觉得一阵反胃。
这股无处发泄的烦闷促使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夜风微凉,吹在他紧绷的脸上,却丝毫没能缓解他心头的火气。
“麻烦精!”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恶狠狠地想。黑色的跑车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他先在别墅区附近转了几圈,锐利的目光扫过每条小径、每个角落,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敛憬的耐心逐渐告罄,恼火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这小子能跑到哪里去?但他陈敛憬别的没有,就是有足够的耐心和掌控欲。他扩大搜索范围,朝着更远处的街道、公园驶去。
终于,当他的车子驶近那个僻静的公园时,远远地,就在一棵大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熟悉的身影。
即使夜色深沉,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陈敛憬也十分确信——那就是陆易言。那种单薄、脆弱、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噬的感觉,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猛地将车停在路边,几乎是带着一股怒气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而此时的陆易言,还完全沉浸在自我否定的痛苦漩涡中,“小三的孩子”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感觉浑身冰冷。直到一个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炸开:
“陆易言,你大半夜的不回房间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陆易言猛地回过神,惊慌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陈敛憬那双写满了烦闷和不耐的眼睛。心脏骤然一缩,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差点摔倒。
“我……我刚吃完饭,出来……消消食。”他结结巴巴地找着借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消食?”陈敛憬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你吃都没怎么吃,消哪门子的食?”他可是清楚地记得,那小子几乎就没动筷子,而垃圾桶里的“证据”他也无意中瞥见了。
陆易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知道?一股被看穿的难堪让他瞬间语塞,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陈敛憬没再给他编造借口的机会,不耐烦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陆易言的手腕。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灼人的体温,瞬间包裹住了陆易言微凉的手腕。
那触感让陆易言浑身一僵,仿佛有电流窜过。
“跟我回去。”陈敛憬的语气不容置疑,拉着他就往车子的方向走,力道之大,让陆易言根本无法挣脱,“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又是麻烦。”
他的话依旧简洁而冰冷,没有解释是什么样的“麻烦”,但陆易言隐约能猜到,或许与他母亲有关。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地被陈敛憬拉着,塞进了副驾驶。
一路上,陆易言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手腕上被陈敛憬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份强劲的力道和灼热的温度,与他印象中陈敛憬冰冷刻薄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温度甚至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他冰冷的心里,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不自在,却又……贪恋那片刻的坚实。
陈敛憬则紧抿着唇,专注开车,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个主动伸手拉他的人只是陆易言的幻觉。
回到家,陈敛憬再次不由分说地拉着陆易言的手腕,将他带进家门,直到玄关才松开。
“好了,”陈敛憬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不准再出去了。洗漱,睡觉,快去。”
“……哦,好。”陆易言愣愣地应着,像个听话的机器人,机械地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陆易言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的触感,温热,有力,甚至带着一点点粗糙的薄茧。
他难以置信地轻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他……牵了我的手?”
指尖轻轻抚过手腕的皮肤,那里仿佛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他……主动牵了我的手?”
这个认知,比之前所有的羞辱和冷漠,都更让陆易言心绪不宁。那个视他如污秽、说出“恶心”二字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一夜,陆易言注定又要失眠了。而一墙之隔的陈敛憬,或许也同样在为自己刚才那不受控制的、近乎本能的行动而感到烦躁不已。某种微妙而危险的东西,似乎正在这冰冷的伪骨科关系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