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刻意的平静笼罩在两人之间。
司青不再追问手绳或蒋思奕，他按时吃饭、吃药、做复健，甚至开始翻阅车队送来的、他出事前的比赛数据和训练笔记，试图从那冰冷的数字和潦草的字迹里，拼凑出“司青”原本的模样。
宋之珉依旧每天出现，带来三餐，处理琐事，偶尔在司青对着数据皱眉时，会指点一两句赛道要点，语气平淡专业，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队友。他不再提及任何可能引发波澜的话题，连目光都收敛得恰到好处，不再长时间停留在司青空荡的手腕上。
这种平静，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司青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茧里，能看见宋之珉，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触摸不到真实的温度。那些被遗忘的、沉重的东西，像水底的暗礁，沉默地横亘在那里，稍一触碰，便是灭顶之灾。
这天下午，司青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段他过去的车载录像出神——画面里的他在一个高速弯道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超车，动作狠厉果决，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儿，与他现在的心境格格不入——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
“司青哥！”电话那头传来蒋思奕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太好了，你接电话了！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很重要的事，关于……关于你出事前的。”
司青的心猛地一跳。出事前？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什么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里说不方便。”蒋思奕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紧张感，“你现在能出来吗？就在你公寓楼下那家蓝山咖啡馆，我等你。”
说完，不等司青回应，她便挂断了电话。
司青握着手机，心跳有些失序。蒋思奕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关于出事前……她知道什么？关于那条手绳？关于他和宋之珉的争吵？
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宋之珉，蒋思奕目的不纯。可那股想要弄清楚真相、想要填补记忆空白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门，里面传来宋之珉准备晚餐的细微声响。
鬼使神差地，司青站起身，拿起外套，悄无声息地打开公寓门，走了出去。
初秋的傍晚已有凉意。司青快步走进那家不远处的咖啡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卡座里的蒋思奕。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显得格外乖巧，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
看到司青，她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担忧和神秘的复杂表情。
“司青哥，你来了！”她示意司青坐下，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才压低声音说，“我长话短说，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好久了，看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被蒙在鼓里，我实在不忍心……”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观察着司青的反应。
司青的心提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什么事？”
蒋思奕凑近了些，身上甜腻的香水味钻进司青的鼻腔。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露真相般的郑重：
“你出事前，和之珉哥在车库大吵一架，对吧？”
司青抿紧嘴唇，点了点头。这件事，宋之珉承认过。
“那天……我刚好在车库附近取东西，”蒋思奕的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一丝愤慨，“我听到之珉哥对你说了很重的话……他说……他说你这种不顾后果的开车方式，迟早会害死自己，还说……如果你执意要那么做，不如……不如干脆分开算了！”
司青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分开……？
宋之珉……说过这样的话？
蒋思奕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语气却更加恳切和难过：“我当时吓坏了，没想到之珉哥会说这么绝情的话……然后你就气得摔门走了。再后来……就听说你出事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安慰地拍拍司青的手背，司青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司青哥，我知道之珉哥现在对你很好，可是……可是他当时说的那些话，真的太伤人了。我就在想，你出事，会不会就是因为听了那些话，情绪太激动，所以才……”蒋思奕没有把话说完，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眼神里充满了“我是为你好”的真诚担忧。
司青坐在那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耳边嗡嗡作响，蒋思奕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原来……不止是争吵。
是在那样激烈的、充斥着“分开”字眼的争执之后，他独自离开，然后出了事。
所以宋之珉的愧疚，不仅仅是因为没注意到心率异常，更是因为……那些在气头上说出的、可能成为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情话？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司青哥？”蒋思奕仰头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担忧。
司青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他像是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踉跄着冲出了咖啡馆，将蒋思奕那带着算计的关切目光，和她那句看似无心却恶毒无比的“会不会就是因为听了那些话”，彻底抛在身后。
傍晚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蒋思奕的话，和宋之珉那张沉默的、总是带着沉重负累的脸。
真相的碎片，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狠狠砸向他。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也不知道，他和宋之珉之间，那片刚刚经历过风暴、尚未稳固的陆地，是否还能承受得住这新一轮的、更猛烈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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