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将司青失魂落魄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蒋思奕那些淬毒的话语像魔咒般在脑海里盘旋——“分开算了”、“害死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听了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化作冰锥,反复刺戳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小腿传来酸胀的抗议,才茫然地停在一个僻静街角的自动贩卖机前。冰冷的金属机身反射出他苍白失措的脸。他需要一点刺激,什么都好,来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恶心和寒意。
就在他摸索口袋找零钱时,一个矮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带着一股烟油和汗液混合的浑浊气味。
“哟,这不是司青吗?真巧啊。”
司青猛地回头。眼前是个身高大概只到他肩膀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赛车周边T恤,头发油腻,脸上坑洼不平,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令人不适的光。是陆一彬,车队里一个技术二流、却最擅长钻营和搬弄是非的维修工助理。司青对他有点模糊的印象,来自于某次这家伙想偷懒被他撞见,当时似乎还起了点小冲突。
陆一彬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笑容油腻:“听说你脑子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啧啧,真是可惜了。”他上下打量着司青,目光在他额角的疤痕和空荡的手腕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一种假惺惺的惋惜,“以前多威风啊,现在嘛……”
司青皱紧眉头,不想理会,转身就想离开。
“哎,别急着走啊!”陆一彬却侧身拦住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姿态,“哥们儿是看你可怜,才好心提醒你一句。”
司青脚步顿住,冷冷地看着他。
陆一彬凑得更近,那股浑浊的气味几乎让司青作呕。“你跟宋之珉那点事儿,现在队里谁不知道?”他小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不过,有件事,恐怕没人告诉你吧?”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司青的反应。
司青的心沉了下去。又一个“没人告诉你”。
“你出事前,不是有一次训练数据异常吗?队医让你戴那个心率监测手绳。”陆一彬用粗短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手腕,“就红色的那个,记得不?”
司青瞳孔微缩,呼吸屏住。
“嘿,看来是忘了。”陆一彬嗤笑一声,“那你肯定也不知道,那天在车库,你跟宋之珉吵得那么凶,摔门走的时候,那监测仪好像……就不在正常工作状态了。”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
“有人看到啊,宋之珉在你走后,一个人在车库待了好久,就站在你车旁边……手里,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小小的,红色的……”陆一彬拖长了语调,小眼睛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你说,巧不巧?他刚跟你吵完,你那救命的玩意儿就不好使了,然后你就……”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咂了咂嘴,留下一个足以将人逼疯的想象空间。
司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蒋思奕的话是刀子,割开他对过去的无知。
而陆一彬的话,是淬了毒的冰棱,直接捅进了他对宋之珉那残存的、小心翼翼维持的信任核心。
监测仪……失效?宋之珉……动过?
不可能!
理智在尖叫着否认,可那片巨大的、空白的记忆,和宋之珉一直以来沉重的、无法完全解释的愧疚,像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呼声。
他看着陆一彬那张写满恶意和算计的丑脸,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乎是踉跄着冲向路边,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陆一彬在他身后,发出低沉而得意笑声,像夜枭的啼叫。
“好自为之啊,司青。”他丢下最后一句,晃着矮壮的身躯,消失在昏暗的街角。
司青撑着墙壁,大口喘着气,浑身冰冷。傍晚的风吹过他汗湿的额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楼下的。远远地,他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公寓门口的路灯下,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孤寂的等待。宋之珉手里还提着似乎是刚买回来的什么东西,目光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在看到司青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出现时,宋之珉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眉头紧锁:“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
他伸出手,想碰触司青,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急切。
司青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宋之珉,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怀疑和破碎的痛苦。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一字一句地问:
“宋之珉……”
“我出事那天……”
“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监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