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黏稠的胶水，缓慢地流动。公寓成了司青自我放逐的囚笼。他不再出门，不再主动联系任何人，窗帘终日紧闭，将阳光和外界的声音隔绝在外。车队安排的复健师按时上门，他也只是机械地配合，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始终没有那个特定的名字弹出。他点开与宋之珉的聊天界面，最后停留在他发出的一连串无人回应的询问和道歉上。绿色的气泡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像他此刻的心，无处着落。
他开始疯狂地翻找一切可能与过去有关的东西。宋之珉留在这里的几件换洗衣物，被他反复摩挲，上面那点微弱的气息早已散尽。他甚至翻出了那个被宋之珉捡回来、放在书架顶层的硬壳笔记本——那本记录着“以前司青”坚决选择“不公开”的日记。
他一页一页地看，不再是之前那种置身事外的好奇，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审视。他看着那些张扬的字迹里透露出的骄傲、固执、自私，还有对“麻烦”显而易见的厌烦。他看着那句“关系不能曝光，不然更麻烦”，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细密地疼。
所以，宋之珉一直以来的沉默和退缩，是不是也因为……早就被这样的他伤透了心？而失忆后的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更莽撞、更不计后果的方式，继续逼迫他？
胃里空得发慌，却没有任何食欲。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宋之珉之前买来的食材，有些已经不再新鲜。他拿出两个鸡蛋，想给自己做点最简单的食物，手却抖得厉害，蛋壳碎屑掉得到处都是，蛋黄混着蛋清，黏糊糊地摊在料理台上。
他看着那团狼藉，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橱柜滑坐在地上。
原来，失去一个人，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都会变得如此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司青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门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他期盼的那个人。
是他的母亲。
母亲手里提着大大的保温袋，看到蜷缩在厨房地上、周围一片狼藉、脸色苍白憔悴的儿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青青……”母亲放下东西，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心疼地抱住他，“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熟悉的温暖怀抱和关切语气，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司青强行封闭的情感闸门。他再也忍不住，反手紧紧抱住母亲，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把脸埋在她肩头，失声痛哭。不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嘶喊，而是压抑到了极致的、带着巨大悔恨和绝望的呜咽。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我把他赶走了……我信了别人的话……我把他逼走了……”
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发泄。等他哭得稍微平息一些，才捧起他的脸，用纸巾仔细擦掉他满脸的泪水和汗渍。
“妈都知道。”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叹息，“之珉那孩子……临走前，来看过我和你爸爸。”
司青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说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们……多来看看你。”母亲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他说，不怪你。让你……别钻牛角尖，好好养身体。”
不怪你。
别钻牛角尖。
每一个字，都像最温柔的刀，凌迟着司青的心。那个人，到最后，还在替他考虑。
“他去哪儿了？”司青抓住母亲的手，急切地问，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母亲摇了摇头：“他没说。那孩子，心思重，决定的事，不会轻易回头。”她顿了顿，看着儿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青青，妈妈以前反对，是怕你们互相折磨。可现在……妈妈看明白了，有些坎，得你们自己迈过去。”
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厨房的狼藉，将带来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之珉不在，你更要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把脑子里的东西……想清楚。”母亲把筷子塞进司青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吃饭。”
司青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他以前爱吃的菜，又看了看母亲忙碌而坚定的背影，混沌而绝望的心里，似乎照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机械地送进嘴里。味道很好，他却依然尝不出滋味。
但这一次，他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宋之珉让他好好养身体。
那他就要好好养。
养好了，才能去把他找回来。
无论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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