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不是夜风带来的那种体表的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绝望气息的寒意。
司青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墙角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麻木,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宋之珉最后那个万念俱灰的眼神,和消失在黑暗里的决绝背影,像两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错了。
当蒋思奕和陆一彬那些裹着蜜糖的毒药灌进耳朵时,被遗忘的恐慌和对真相的渴望,像野火一样烧光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像个蠢货,轻易地被挑拨,用最恶毒的揣测,去质问那个在他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唯一试图抓住、唯一给予他温度的人。
“你就这么想我?”
宋之珉那句平静到近乎残忍的反问,此刻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怎么就……那么想他了呢?
就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因为那片该死的、吞噬了一切的记忆空白?
司青猛地用手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比被背叛更痛苦的,是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亲手摧毁一切的、无可救药的混蛋。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寒冷而打着颤,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了那个此刻显得无比空旷冰冷的公寓。
玄关的灯还亮着,是宋之珉离开时留下的。餐桌上放着已经冷透的饭菜,用保鲜膜仔细封好。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宋之珉身上那干净清冽的气息。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
司青没有开更多的灯,他摸索着走到沙发边,颓然倒下,将脸埋进还带着一点点宋之珉体温的靠垫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点即将消散的味道。
这一夜,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司青像是被抽走了魂。他机械地吃饭、吃药、复健,却食不知味,动作迟缓。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没有那低沉的、偶尔会回应他胡闹的声音。
宋之珉真的没有再出现。
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司青试过拨打他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冗长的忙音。他发给他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那种被彻底抛弃的恐慌,比失忆刚醒来时更加浓烈。那时候他只是茫然,而现在,他是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蒋思奕又打来过两次电话,语气依旧甜美关切,旁敲侧击地想打探消息。司青第一次直接挂断了,第二次,在她锲而不舍地打来时,他对着话筒,用沙哑冰冷的声音说:“别再打来了。”
然后拉黑了那个号码。
至于陆一彬,他再也没有见过。
世界仿佛清净了,却也彻底失去了颜色。
直到第三天下午,门铃再次响起。
司青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心脏狂跳着冲到门口,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期待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脸色凝重的车队经理,和他身后那位干练的公关部负责人。没有宋之珉。
经理看着司青明显憔悴消瘦的脸,叹了口气,侧身走了进来。
“司青,我们长话短说。”经理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沉重,“之珉提交了暂时离队的申请。”
司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离队?
“他去哪里了?”司青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经理摇了摇头:“他没说。只交代了手上的工作,让我们……照顾好你。”他顿了顿,看着司青瞬间失血的脸色,补充道,“另外,关于之前那些谣言……陆一彬因为违反车队规定,散布不实信息,已经被开除了。蒋思奕那边,我们也进行了必要的沟通和警告。”
真相以这样一种方式,粗暴地摊开在他面前。
陆一彬是造谣。蒋思奕是别有用心。
而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相信了外人,用那些淬毒的刀子,亲手逼走了用沉默承担一切的人。
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能勉强支撑。
经理看着他这副样子,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司青,之珉他……不容易。你……好自为之。”
他们离开了。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司青一个人。
他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饰。眼睛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有的喧嚣和污浊都被澄清了。
可那个应该知道这一切的人,却不在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一条可能救过他命、也可能承载着无数误会和争吵的红色编织手绳。
而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像他的心。
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