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意已经渗入骨髓。司青裹紧了大衣,拖着依旧有些不便的左腿,走进市中心一家格调冷峻的咖啡馆。他约了王律师在这里见面,商讨一些基金后续的法律细节,以及……王律师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地提到,似乎有了一点关于宋之珉的线索。
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低沉的爵士乐。司青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店内零星的客人。
然后,他的呼吸和心跳,在那一刻,齐齐停滞。
在咖啡馆最深处的角落卡座里,背对着他的方向,坐着一个男人。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肩线挺拔,坐姿端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清晰冷硬的后颈线条。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对面的人说话,手指间随意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动作间带着一种司青从未见过的、沉稳而疏离的气场。
只是一个背影。
但司青认得。
那是刻在他灵魂里,哪怕烧成灰也不会认错的轮廓。
宋之珉。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某个不知名的欧洲小镇,开着破旧的赛车,或者……如同他预想的那样,在某个小车队里挣扎吗?
西装?打火机?还有他对面那个穿着职业套装、正在恭敬地汇报着什么的女人?
司青的大脑一片混乱,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像是要将它盯穿。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道过于灼热和不敢置信的视线,卡座里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了头。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司青对上了一双眼睛。
依旧是那双深邃的眉眼,轮廓清晰冷峻。只是,里面曾经为他翻涌过的痛苦、挣扎、纵容,甚至最后那万念俱灰的荒芜,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公事公办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疏离的倒影。
他看到司青,眼神里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一个早已被清理出记忆的、无关紧要的过往。
他甚至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极其短暂地、出于礼貌地,对着司青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继续听着对面女人的汇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处理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干扰。
司青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腿上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牵扯着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发冷。
王律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顺着司青呆滞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了然又有些尴尬的神色。他压低声音:“你看到了?我也是刚查到没多久……之珉他,三个月前回来了。没回车队,用他之前的积蓄和人脉,自己创业开了家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王律师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司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穿着昂贵西装、背影冷漠、将他视为空气的宋之珉。
赛车……他不是为了赛车才离开的。
他是……彻底离开了那个有司青的世界。连带着,将那个曾经为赛车燃烧、为司青失控的宋之珉,也一并埋葬了。
所以,那场他以为还有机会弥补、有机会并肩的赛跑,从一开始,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在原地,愚蠢地做着徒劳的冲刺。
司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他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初冬凛冽的寒风里。
腿上的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原来,最狠的报复,不是恨,不是怨。
是彻底的遗忘,和不动声色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