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谢时出现在我的坟前,他今天没带伞,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像只迷路的大型犬。
“我昨天路过我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他对着墓碑开口,声音闷闷的,“他们新出了一款芋泥波波,限时买一送一。
我买了两杯,站在店门口十分钟,才想起你已经不能喝了。”
我蹲在自己的墓碑上,试图把被风吹乱的魂魄拢一拢。闻言点点头——是啊,喝不了了,真可惜。
“然后我把两杯都喝了,”他继续说,“现在牙有点疼。”
我:“……”活该。
“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写了一首诗给你。”
我精神一振。虽然做人的时候觉得他写的诗都很烂,但做鬼了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
“啊!生命! 像未成熟的柿子 苦涩,坚硬 从枝头坠落——”
我捂住了并不存在的耳朵。果然,死了也欣赏不来。
他就这样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说工作上的烦心事,说地铁又涨价了,说他养的多肉死了第三盆。词语碎碎的,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飘进我这座新坟的泥土里。
我努力听着,但魂魄接收声音总是不太灵敏。只能捕捉到几个碎片:“周三……密码……”
直到最后,他声音突然低下去,低得几乎要陷进泥土里。
我勉强听见几个字: “其实……我爱你。”
我:???
不是,大哥,你等等。
活着的时候你干嘛去了?我们一起吃过的二百多顿饭,看过的三十几场电影,你一次都没说过。现在我死了,埋土里了,连魂魄都开始透明了,你跑来对着块石头说这个?
我急得在墓碑上转圈——如果鬼魂有实体,现在大概已经冒烟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了,”他说,“下次带束花来。今天忘了。”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恨不得能当场还魂三分钟——就三分钟,足够我揪住他的领子问清楚:你刚才是不是真的说了那句话?还是我死太久出现幻听了?
雨还在下,我的墓碑安静地淋着雨。那句含糊不清的“我爱你”像颗迟来的子弹,正中我已不再跳动的眉心。
做鬼第一天,体验极差。
特别是,谢时弯腰放下的那束小野菊——仔细一看,居然是从我坟边现摘的。
谢时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我蹲在墓碑上,魂魄被那句突如其来的告白搅得翻江倒海。
做鬼的第一天,我学会了新技能——托梦。
过程不太雅观,需要挤进生人的脑电波缝隙,像把一团棉花糖硬塞进锁孔。我挤进谢时的梦里时,他正坐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里,对着两杯芋泥波波发呆。
“谢时!”我飘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没反应。这才想起梦里的我依然是透明状态。
他忽然抬头,对着空气说:“路由器密码我写在纸条上了,贴在冰箱门上。”
我:“……” 谁要问你这个!
我集中精神,尝试控制梦境。房间突然暗下来,桌椅消失,变成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的那个影院。谢时依然坐在原地,手里还捧着奶茶,表情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