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已近正午,阳光刺破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沈清辞踩着水洼往巷口走,萧玦拎着个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刚蒸好的艾草糕,热气透过篮底的细缝钻出来,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格外清新。
“真要去找王婆婆?”萧玦快走两步追上她,竹篮在臂弯里轻轻晃,“她上次见你,还念叨着要给你说亲呢。”
沈清辞回头瞪他一眼:“说的好像你没被她拉着问生辰八字似的。”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王婆婆说她娘家侄子捎来些新茶,让我去拿点,顺便……问问她那本旧医书借不借。”
萧玦低笑出声:“明明是自己想去看那本光绪年的《女科秘要》,偏找借口。”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上次你偷偷翻她的药柜,被她用拐杖敲了手背,忘了?”
提到这事,沈清辞的手背仿佛还在发烫。王婆婆是村里的老中医,藏着不少绝版医书,上次她趁老人午睡,溜进药房想找那本《女科秘要》,刚摸到书脊就被抓了现行,手背被拐杖敲得红了半天。
“这次是光明正大去借。”她梗着脖子辩解,脚步却加快了些。王婆婆的家在巷子深处,是座带天井的老房子,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雨后开得正艳。
刚到门口,就见王婆婆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脚边的炭炉上煨着个药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丫头来了?”老人抬眼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我就知道你闻着艾草糕的香味会来。”
沈清辞走上前,把竹篮递过去:“娘让我送来的,说您爱吃甜口的。”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角放着本蓝布封皮的书,正是那本《女科秘要》,书页摊开着,上面还压着块镇纸。
王婆婆接过竹篮,却没看里面的糕点,眼睛在她和萧玦之间转了圈:“玦小子也来了?正好,帮我把院里的药晒架挪到太阳底下,刚收的紫苏潮了。”
萧玦应了声,转身往后院走。沈清辞趁机凑到桌边,指尖偷偷碰了碰书页:“婆婆,您这书……”
“想看?”王婆婆挑眉,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拿去看就是,不过得答应我个条件。”
“您说。”沈清辞眼睛一亮,连忙把书抱在怀里。
“明儿跟我去后山采艾草,”老人慢悠悠地说,“这几日雨多,溪边的艾草长得旺,得趁晴日割了晾着,不然要烂在地里。”
“我去我去!”沈清辞忙不迭应下,眼角瞥见萧玦从后院回来,脸上沾着点草屑,忍不住笑出声,“你脸上有灰。”
萧玦抬手抹了把,反倒蹭得更花了。王婆婆看得乐,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丢给他:“小子毛躁的,清辞,你替他擦擦。”
沈清辞刚要接帕子,萧玦已经自己擦干净了,只是耳根红得厉害。她憋着笑翻开医书,扉页上有行娟秀的小字:“赠吾女明玥,愿尔学医以济人,勿恃技而骄。”墨迹有些褪色,却透着温润的力量。
“这是我娘写的。”王婆婆的声音柔和下来,“她当年也是学医的,可惜走得早。”
沈清辞指尖顿住,忽然想起自己那本启蒙杂记,扉页上萧玦画的两个小人。原来无论时光怎么变,总有些心意,会藏在书页里,代代相传。
“对了,”王婆婆像是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摸出个布包,“前几日你爹托人捎来的,说是你要的薄荷种子。”
沈清辞接过布包,里面的种子带着清冽的气息。她之前跟爹写信,说想在院角种片薄荷,夏天泡茶喝,没想到爹记在了心上。
“回去吧,”王婆婆挥挥手,“下午天好,把种子种上,过些日子就能发芽。”
走出门时,萧玦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塞进沈清辞手里:“刚才在王婆婆的糖罐里拿的,橘子味的,你小时候爱吃。”
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是橘子汽水的颜色。沈清辞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忽然觉得,这雨后的阳光,这旧巷的风,还有身边这个人,都像这颗糖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暖。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医书,又看了看手里的薄荷种子,忽然加快了脚步:“快走,我们去种薄荷!”
萧玦笑着跟上,竹篮里的艾草糕还在散发着热气,混着少年少女的笑声,在雨后的巷子里轻轻荡开。墙头上的牵牛花被风吹得摇晃,像是在为他们鼓掌。有些时光,就该这样,藏在旧书里,种在泥土中,伴着彼此的脚印,慢慢发芽,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