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后的阳光,被老城区的梧桐叶剪得碎碎的,斜斜地漏进“拾光”书店的玻璃窗。邓佳鑫蹲在书架最下层,指尖刚触到那本找了半个月的旧版《乐理基础》,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响——有人撞翻了堆在角落的书堆。
“对不起!对不起!”清亮的少年音裹着慌乱,邓佳鑫回头时,正看见个穿着浅灰色连帽衫的男生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书,连帽檐滑下来遮住眼睛都没顾上扶。男生个子不算高,手腕细得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怀里抱着的几本习题册上,还印着附近一中的校徽。
邓佳鑫起身走过去,帮他捡起最底下那本《数学竞赛题集》。指尖碰到书脊时,男生才抬头,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脸颊还带着点没退去的婴儿肥。“谢谢……学长?”他盯着邓佳鑫校服上绣的“高二(2)班”,声音软了下来,“我是初一(4)班的黄朔,第一次来这儿,没注意路。”
“邓佳鑫。”他把书递过去,目光落在黄朔怀里的谱子上——是首没见过的钢琴曲,边角已经被翻得发皱。“你也喜欢音乐?”
黄朔眼睛一下子亮了,把谱子往他面前凑了凑,语气里藏不住兴奋:“对啊!我学钢琴的!这是我自己试着写的小段旋律,想找本乐理书参考下,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邓佳鑫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书:“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黄朔的脸瞬间染上红晕,攥着谱子的手指紧了紧:“就是这本!可是好像只剩最后一本了……”话没说完,就看见邓佳鑫把书塞进他怀里,自己转身去拿了本新到的吉他杂志。“学长,这怎么好意思?”
“我上周已经在图书馆借过了,”邓佳鑫扯了扯嘴角,露出点浅淡的笑意,“下次要是找书,可以先问老板,他记东西很准。”
那之后,黄朔成了“拾光”书店的常客,总能精准地撞上邓佳鑫来换书的时间。有时是周六下午,他抱着习题册坐在靠窗的位置,邓佳鑫就坐在对面翻吉他谱,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有时是周日傍晚,黄朔会带两块妈妈烤的曲奇,悄悄放在邓佳鑫手边,说“学长做题费脑子,补充点甜的”;还有一次,邓佳鑫的吉他弦断了,正对着琴盒发愁,黄朔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备用弦——是他特意问音乐老师要的,还揣了本《吉他维修指南》。
十二月的月考后,学校要办元旦联欢会。黄朔报了钢琴独奏,却在彩排时慌了神——总在高潮段出错,手指也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躲在后台的楼梯间里,对着琴谱叹气,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邓佳鑫手里拿着杯热牛奶,递到他面前:“我刚路过礼堂,听见你弹错了两个音。”
黄朔的眼眶有点红,接过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紧张:“学长,我怕到时候在台上忘谱,会搞砸……”
邓佳鑫坐在他身边,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琴谱:“你记旋律的时候,别盯着音符,想想你写这段旋律时的心情。”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比如这段慢板,像不像下雨天坐在书店里,听着雨声翻书的感觉?”
黄朔愣住了,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指尖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敲出节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整首曲子的旋律顺了一遍,连之前总错的地方都顺畅了。他抬头看邓佳鑫,眼里满是惊喜:“学长,你好厉害!”
邓佳鑫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触到柔软的发顶:“是你自己本来就很棒,只是太紧张了。”
元旦联欢会那天,黄朔坐在钢琴前,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前奏响起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台下——邓佳鑫坐在第一排,手里举着个小小的荧光牌,上面写着“黄朔加油”,字迹是他熟悉的工整。
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来。黄朔闭上眼睛,想起和邓佳鑫在书店里的每个午后,想起热牛奶的温度,想起曲奇的甜味。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的掌声雷动,他看向邓佳鑫,对方对着他笑,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要亮。
联欢会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的路灯昏黄,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黄朔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邓佳鑫:“学长,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枚银色的钢琴键形状的书签,上面刻着小小的“朔”字。“我特意让爸爸帮忙做的,”黄朔的耳朵红红的,声音却很认真,“学长喜欢看书,用这个夹书,就像我陪你一起看一样。”
邓佳鑫接过书签,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暖得发烫。他想起第一次在书店遇见黄朔时,对方慌乱捡书的样子,想起那些落在书页上的阳光,想起礼堂里那盏为他亮着的荧光牌。
“黄朔,”邓佳鑫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明年春天,书店的樱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黄朔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好!拉钩!”他伸出小拇指,勾住邓佳鑫的指尖,少年人的温度透过指缝传递过去,像握住了整个冬天的暖阳。
后来,每当樱花开的时候,“拾光”书店的窗台上,总会放着两本书,一本夹着钢琴键书签,一本摊着吉他谱,旁边还放着两块没吃完的曲奇,等着它们的主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