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心脏锐器伤抢救，如同一剂高强度催化剂，让林晏和沈聿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他们依旧是全院最顶尖也最奇怪的双人组合——手术台上默契得像共用一個大脑，台下却冷若冰霜，除了必要的病情交流，几乎零沟通。
关于林晏“不接二次手术”的流言，因为沈聿的到来和那晚隐约的争执，再次悄然在医院角落里流传。但没人敢当面质问林晏，他积威已久，技术就是他的护城河。
直到一周后，那份病历被直接送到了林晏的办公桌上。
患者，女性，58岁，诊断为“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生物瓣毁损，重度关闭不全，心功能IV级（NYHA分级）”。最关键的一行字是：“二十年前于外院行二尖瓣机械瓣置换术，此次为二次手术。”
送病历来的小医生战战兢兢：“主任，这个病人……病情很重，家属指名一定要您主刀。我们……我们按惯例说了您不接二次手术，但家属非常坚持，说……说只有您能救。”
林晏的目光落在“二次手术”那几个字上，指尖瞬间冰凉。他几乎能闻到记忆中那间失败手术室里弥漫的、绝望的味道。父亲林景明当年，面对的也是一个类似的、情况复杂的二次瓣膜手术……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试图维持表面的平静：“按规矩办，推荐给……”
“我看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沈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起那份病历，快速翻阅着，眉头逐渐紧锁。
“心功能极差，全心扩大，肺动脉高压重度，肝肾功能已有损害。”沈聿放下病历，看向林晏，眼神锐利，“林主任，这个病人，如果不做手术，靠药物维持，生存期不超过三个月。而且最后的日子会非常痛苦。”
林晏沉默。他何尝不知道？每一个被他自己拒之门外的二次手术病人，其最终的命运走向，他都心知肚明。这就像一场自我施加的凌迟。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沈聿的声音压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林景明主任的那台手术……失败原因很复杂，并不全是技术问题。时代的局限，体外循环技术的不完善，术后抗排异药物……”
“你住口！”林晏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没资格提他！”
“那这个病人就有资格去死吗？”沈聿毫不退让，他指着病历上患者家属的恳求信，“就因为你的‘不敢’？林晏，你的技术比你父亲更精湛，现在的医疗条件也远胜当年！你明明可以救她，却要因为一个心魔，见死不救？”
“你懂什么？！”林晏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你以为手术刀只是切下去那么简单吗？二次手术，粘连、解剖结构不清、心肌脆弱……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我承担不起……”
“你是不想承担‘可能失败’的后果吧？”沈聿一针见血，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失望，“只想维持你‘鬼手’永不失败的神话？林晏，医生不是神，我们会失败，会无力回天，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拒绝尝试！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晏心上最脆弱的地方。办公室的空气再次凝固。
良久，林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他看着那份沉甸甸的病历，看着家属字里行间近乎绝望的期盼，眼前闪过的是父亲晚年酗酒后浑浊而痛苦的眼神。
“手术……可以做。”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但是，沈聿，你必须做我的第一助手。全程。”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也是一个试探。他需要沈聿的技术，更需要将他绑在身边，看清他的目的，以及……分担那份无形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压力。
沈聿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需要参与全部的术前讨论和方案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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