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与停跳

建立体外循环是第二道鬼门关。

需要在如此粘连、结构不清的心脏上，找到并游离出主动脉和上下腔静脉，插管建立循环。

林晏接过了主导权。他的手指在粘连带中穿行，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凭借着对心脏解剖烂熟于心的理解和无比精准的触感，一点点游离出主动脉弓。

“主动脉插管。”他伸出手。

插管顺利置入。

接着是更危险的上、下腔静脉游离和插管。尤其是下腔静脉，位置深，粘连重。

林晏和沈聿配合默契，一人牵引暴露，一人精细分离。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刷手衣，但两人的手依旧稳定。

当所有插管连接完毕，体外循环机开始轰鸣，暗红色的静脉血被引出，经过氧合变成鲜红色，再被泵入动脉。

“体外循环建立成功！开始转流！”

随着冰冷的氧合血流入体内，患者的体温被快速降低。心脏，因为失去了血液灌注，跳动逐渐变得无力、缓慢。

“灌注冷晶体停跳液。”林晏指令。

停跳液通过冠状动脉灌注，使心脏彻底停止跳动，安静地躺在冰屑之中，为最关键的手术步骤争取时间。

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颗静止的、需要被修复的心脏。

最核心的部分——切除毁损的生物瓣，植入新的人工瓣膜——由林晏主刀。

他手持手术刀，沿着旧瓣环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切开。粘连的纤维组织异常坚韧，每一次切割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力量控制。

当旧瓣膜被完整取下，露出下面严重钙化、增厚的瓣环组织时，情况比影像学显示的还要糟糕。

“瓣环毁损严重，需要大量清创和重建。”林晏沉声道。他必须清除所有钙化和坏死组织，才能为新瓣膜提供一个稳固的“地基”。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和耗时的过程。林晏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颗需要被拯救的心脏。他使用各种角度的咬骨钳、刮匙，一点点地清除钙化斑，修剪多余的纤维组织。

沈聿作为助手，完美地配合着，提供最佳的暴露，及时清理术野，预判林晏的需求。

时间在无声而高度紧张的操作中流逝。

就在林晏即将完成瓣环准备，准备植入新瓣膜时，一直紧盯着术野的沈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左房顶后壁，有可疑破口。”

林晏心中一凛，顺着沈聿指示的方向看去。在左心房后壁，一个因为粘连严重剥离而造成的、极其隐匿的微小破口，正在缓缓渗血。如果不处理，一旦心脏复跳，血压恢复，这个破口很可能在压力下撕裂，造成致命性大出血。

林晏深吸一口气。又是意外！二次手术总是充满这种意想不到的陷阱。

他没有慌乱，迅速评估：“需要缝合。暴露困难。”

那个位置极其刁钻，在心脏的后方，空间狭小，缝合难度极大。

“我来。”沈聿忽然说。他伸出手，“5-0 Proline缝线，加垫片。”

林晏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将穿好缝线的针持递到他手里。

沈聿调整了灯光和吸引器的角度，他的手指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入狭小的空间，针尖精准地穿过破口边缘脆弱的心房组织，垫片有效地分散了张力。一针，两针……破口被严密缝合。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林晏看着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种对心脏隐蔽损伤的处理能力和冷静，绝非普通副主任医师所能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