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日。
第三手术室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无影灯的光芒冷冽地照耀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紧张。器械护士清点器械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一件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患者已被麻醉,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胸腔的起伏在药物控制下变得微弱。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一颗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脆弱的心脏。
林晏和沈聿并肩站在刷手池前,沉默地刷着手。水流哗哗,冲走泡沫,也冲不走各自心头的沉重。他们穿上沉重的铅衣(术中可能需要造影),再套上无菌手术袍,戴上手套,彼此对视一眼。
那一眼,复杂难言。有对未知风险的警惕,有必须成功的决心,也有潜藏在冰面下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无声交锋。
“开始吧。”林晏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而坚定。
首先,是如同穿越雷区般的开胸。
沈聿主刀。他手持高频电刀,功率调到最低,像最谨慎的排雷工兵,沿着原手术疤痕的下缘,小心翼翼地切下第一刀。皮下组织、肌肉层被逐层分离,每一毫米都进展得极其缓慢。正如术前预料,心脏与胸骨后壁粘连得异常致密,纤维组织将两者几乎融为一体。
吸引器不断吸走渗出的血液和组织液。沈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护士不停地替他擦拭。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时而用电刀做精细的锐性分离,时而用手指进行谨慎的钝性分离,感知着组织的边界。
“无名静脉就在下方,粘连严重。”沈聿低声提醒,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林晏站在对面,负责暴露视野和协助,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沈聿的每一个动作。不得不承认,沈聿对二次手术入路的理解和操作,堪称大师级别,那种沉稳和老练,绝不仅仅是“做过功课”那么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电刀偶尔工作的滋滋声。
突然,在分离一片看似普通的粘连时,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猛地涌出!
“出血!”器械护士低呼。
是一根粗大的胸骨后血管,被粘连组织包裹扭曲,在分离时不慎撕裂。
血压瞬间下降。
“吸引器!血管钳!”沈聿反应极快,手指立刻压住出血点,另一只手精准地夹住血管破口近心端。
林晏几乎在同一时间配合,递上合适的血管钳,并迅速调整吸引器位置。
“4-0血管缝线。”沈聿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熟练地缝合了破裂的血管,动作快而不乱。
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聿抬头,看了林晏一眼,眼神似乎在说:“看,我们可以应对。”
林晏微微颔首,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少许。
胸骨终于被完全劈开,牵开器缓缓撑开胸腔,那颗被病变和粘连困扰的心脏,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它艰难地跳动着,形态扩大,表面布满了灰白色的纤维瘢痕,原有的解剖结构几乎被掩盖。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