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夜色,将餐厅外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彻底隔绝。车厢内重回寂静,比来时更甚,仿佛那顿食不知味的饭抽走了所有伪装的温度。
刘耀文依旧闭着眼,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略显苍白的下颌。沈樊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他牵住,以及后来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和沉甸甸的压力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今天……谢谢。”她犹豫着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谢谢他解围,谢谢他替她编造了身份,尽管这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刘耀文没睁眼,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后这样的场合不会少。经纪人那边,我会应付,其他人……你保持沉默就好。”
“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马嘉祺和丁程鑫他们。沈樊樊明白,在那几位朝夕相处的队友面前,这个谎言更加脆弱,更容易被戳穿。
“我知道。”沈樊樊低声应道。她是个狗仔,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和沉默。
车子没有开回公司,也没有去刘耀文的住所,而是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停下。助理低声提醒:“文哥,到了。”
刘耀文这才睁开眼,眼底有些血丝。他拉开车门,动作利落地下了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边,微微侧头,对车内的沈樊樊说:“手机保持畅通。”
说完,不等沈樊樊回应,他便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旁边一栋高级公寓楼的入口处。车门缓缓关上,将沈樊樊和他隔成了两个世界。
沈樊樊看着那扇紧闭的公寓大门,心里空落落的。这算什么?一场只有她一个人被搅得天翻地覆的交易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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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沈樊樊没有接到刘耀文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新的“演出任务”。她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处理其他工作,但注意力总是不集中,手机一有动静就立刻拿起来看,发现不是“W”之后,又莫名地松一口气,随即涌上更深的烦躁。
她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果然,一周后的深夜,手机屏幕骤然亮起,“W”的名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没有寒暄,直接是一个地址定位,附言简短到近乎冷漠:【现在过来。】
地址是郊区的一个私人摄影棚。沈樊樊赶到时,里面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刘耀文穿着打歌服,带着精致的妆容,正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经纪人沉着脸在旁边打电话,语气焦灼。另外几个成员或坐或站,脸上也带着担忧和无奈。
看到沈樊樊进来,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樊樊来了?”马嘉祺率先反应过来,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意味。
沈樊樊硬着头皮走过去。她看到刘耀文脚边散落着几张乐谱,他的状态明显不对,虽然化了妆,但眼底的黯淡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抗拒感,是化妆品无法掩盖的。
经纪人挂了电话,看到沈樊樊,眉头皱得更紧,但最终还是压着脾气对刘耀文说:“耀文,樊樊来了,你……你们聊聊?就一个封面拍摄,很快结束。”
刘耀文抬起头,目光越过经纪人,落在沈樊樊脸上。那眼神空洞洞的,带着沈樊樊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负面情绪。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又比哭还难看。
沈樊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想起了那瓶棕色的药。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走到刘耀文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契约里没写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她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那只死死抠着沙发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冰凉,而且在微微颤抖。
“刘耀文。”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看着我。”
刘耀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一丝焦距,落在她脸上。
沈樊樊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平静而坚定,尽管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我在这里。”
没有催促,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在这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刘耀文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然后,他反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得她有些疼。但他周身那种紧绷的、即将崩断的气息,却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虽然疲惫依旧,但那片空洞的黑暗似乎退潮了些许。他松开她的手,撑着膝盖站起身,看也没看经纪人和其他成员,径直朝化妆镜走去,声音沙哑地对化妆师说:“补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樊樊站在原地,感觉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她看着刘耀文走向灯光下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
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交易。她踏入的,是一片随时可能将人淹没的、名为刘耀文的深海。而她这个手持虚假船票的乘客,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拍摄结束已是凌晨。成员们陆续被接走,最后只剩下刘耀文和沈樊樊,以及等在车里的助理。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摄影棚内的闷热。刘耀文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帽檐压得很低,沉默地走在前面。
走到车边,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
“今天……谢了。”
沈樊樊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二次听他道谢,比起上一次餐厅外的敷衍,这一次,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意味:
“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沈樊樊看着他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被莫名卷入的怨气,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她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
“是有点麻烦。”她实话实说,语气却很平静,“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契约精神,我还是有的。”
刘耀文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沈樊樊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她知道,在这场荒诞的戏里,她必须守住自己的界限,哪怕这条界限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下次‘发病’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刘耀文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却驱散了些许他周身的阴郁。
他没回答,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樊樊看着关上的车门,心里默默想:这场戏,真是越来越难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