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办公室的门被轻声叩响。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考究西部风格西装、满头银发的德克萨斯老绅士在秘书的引导下步入室内。他脸上洋溢着西方人特有的热情笑容,但眼神中却透露出精明的锐利。
“傅!我的老朋友!看来我今天还有幸见到一位美丽的东方玫瑰?”麦考伊先生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黎棠时,闪过一丝惊讶与探究。
傅行知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手示意黎棠的方向,语气平静而郑重:“麦考伊先生,这位是我的太太,黎棠。她目前对商业谈判很感兴趣,今天特地来观摩学习。”
黎棠端坐在一旁的丝绒沙发上,身着简约的米白色套装,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她向麦考伊礼貌颔首,目光沉静,并未多言,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与傅行知相匹配的沉稳气质。麦考伊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着寒暄几句,气氛看似融洽,却暗藏机锋。
接下来的半小时,黎棠亲身见证了一场没有硝烟却处处刀光剑影的博弈。
傅行知精准地、有条不紊地将合同中那些精心设计的陷阱逐一指出,并提出了具体、严谨且无可挑剔的修改方案。他全程未提高声调,未使用任何威胁性词汇,脸上甚至维持着淡淡的、商业式的微笑,但整个办公室的气场却完全被他掌控。
麦考伊脸上的笑容逐渐被谨慎、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取代,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几次试图以“德州商业惯例”、“老派信誉”或模糊承诺争辩,却在傅行知平静却逻辑严密、引经据典(甚至精准引用对方企业过往案例和国际最新判例)的回应面前节节败退。
最终,麦考伊几乎是带着敬畏与庆幸,在修改后的协议上签下名字。离开时,他来时那种西部牛仔般的张扬气焰已收敛不少。
办公室门重新合上,室内恢复宁静,只剩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
傅行知走到黎棠身边自然坐下,然后将人搂在怀里。他抬手,替她将一缕滑落的发丝轻柔掠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细腻的脸颊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懂了?”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黎棠仰头看他。逆光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沉静如海,仿佛能包容和指引一切。她点头,又缓缓摇头,诚实道:“好像懂了一点皮毛,但又觉得……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很难。”
“不急。”傅行知的语气里透出近乎纵容的耐心,“我会慢慢教你,一步步来。”
他凝视着她,眸色渐深,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温柔与深远考量:“棠棠,我可以为你筑起最高的墙,将一切风雨和算计隔绝在外。我愿意,也一直在这么做,将你护在羽翼之下,让你远离纷扰和阴暗。”
他话锋微顿,带上不容错辨的郑重与深切担忧:“但我比你年长,这个世界变数太多,未来的风暴或许会超出预料。我或许无法时刻分秒不差地护你周全,更不可能……守护你一辈子。你必须自己长出獠牙和利爪,学会洞察危险,拥有保护自己、甚至反击的能力。这不仅是为了应对商业世界,更是为了让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拥有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和尊严。这才是我真正想给你的,比任何庇护都更长久的东西。”
他的话语,与他方才从容掌控谈判、化解危机的身影重叠,重重敲击在黎棠心上。她望着他,此刻的他不仅是那个温柔强大的恋人,更是一个拥有深厚底蕴、强大力量与深远眼光的引路人。
他正以最直接的方式,试图将用无数搏杀换来的经验与智慧,毫无保留地交付于她。这背后,是她此刻才深刻体会到的、一种更为深沉复杂的爱。
黎棠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倦色,以及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近期高压与纷扰而生的凝重。她心口微微一紧,不禁伸出手,轻轻覆上他依旧放在膝头的手背。
“哥哥,”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清晰的担忧,“最近……是不是很累?那些转型遇到的麻烦,那些反对的声音,还有家族内外的压力……我看到了一些报道,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更加放软了语调,“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的。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听着,或者……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傅行知似乎没料到她的感知如此敏锐,眸光微动。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收拢在温热的掌心,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虎口。沉默了片刻,他眼底的冰封与算计渐渐褪去,流露出罕见的、一丝真实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她全然关切后的舒缓。
他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声音低沉而肯定:“外面那些风雨,我能应付。你不需要为这些事烦心。”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她是惊涛骇浪中唯一不变的锚点,“你刚才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就够了。”
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棠棠,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陪着我。这就是目前,我最需要的,也是唯一需要的。”
黎棠望着他,从他简短的话语和紧握的掌心中,感受到了那份深沉的依赖与信任。她不再追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会一直在。”
窗外,奥斯汀的华灯初上,办公室内一片静谧,只余两人交握的双手和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