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美风止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了画展最后的准备中,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用忙碌麻痹所有纷乱的情绪。她仔细检查画作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斟酌作品的摆放角度,甚至亲自参与了部分标签文字的撰写。
她不再去想喜年安,不去想那些伤人的话语,也不去思考这背后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她只知道,当这幅《疾风劲草》最终悬挂在展厅里时,它首先必须是属于“美风止”的作品,而不是“喜年安女友”的附庸。
喜年安果然没有再出现。沸子烨依旧每天准时接送,周管家的照顾依旧无微不至,但那个掌控一切的核心,却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暂时抽离了。这种“安静”,反而让美风止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处境的荒谬——她像被精心饲养在无菌箱里的标本,所有的“自由”都建立在绝对的“不自由”之上。
画展当天,一号展厅人头攒动。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圣樱学院最好的展厅,更因为“喜年安女友首次公开亮相个人画展”这个标题,本身就足以吸引无数好奇、探究、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
美风止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银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站在展厅一角。她看着熙攘的人群在自己画作前驻足、评论,看着闪光灯不时亮起,听着或真诚或客套的赞美,粉紫色的眼眸里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恍惚。
暖颜洛和沈闻月一直陪在她身边,替她挡掉了一些过于直接的提问。
“岁岁,你看!好多人都说你的画很有力量!”暖颜洛兴奋地指着手机上的校园论坛评论。
美风止浅浅地笑了笑,未达眼底。力量?或许吧。但那力量源于绝望中的挣扎,而非喜悦的绽放。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展厅入口。
那个说过“我会安排”一切的人,那个因为这幅画与她激烈争吵的人,至今没有出现。
心底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在等他?”苏景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今天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美风止收回目光,轻轻摇头:“没有。”
苏景辰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一眼入口,意味深长地说:“喜副会长今天好像家里有重要的客人,恐怕是抽不开身了。”
重要的客人?
美风止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是了,他的世界从来都不止有圣樱学院和她。那些所谓的“重要客人”,才是他生活的常态。
“谢谢学长告知。”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展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美风止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望过去。
进来的却不是喜年安,而是几位穿着正式、气质不凡的中年人,由学校的领导亲自陪同着。其中一位两鬓微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士,目光在展厅内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美风止……身后的那幅《疾风劲草》上。
他径直走了过来,在画前驻足良久,眼神专注而严肃。
“这幅画的作者是?”他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
旁边立刻有老师介绍:“是本校高二的学生,美风止。”并示意美风止过来。
美风止有些紧张地走上前。
那位男士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点了点头:“笔触虽然还有些青涩,但情绪饱满,构图大胆,很有灵气。尤其是这朵雏菊的处理,在绝望中孕育希望,很难得。”他递出一张名片,“我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副院长,姓陈。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报考我们学校,你的风格很适合我们学院的当代艺术系。”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国立美院!副院长亲自递出橄榄枝!
这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遇!
暖颜洛激动地抓住了美风止的手,沈闻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一旁的苏景辰,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美风止怔怔地接过那张沉甸甸的名片,粉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巨大的惊喜冲垮了她强装的镇定,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谢谢陈院长。”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微鞠躬。
陈院长温和地笑了笑,又鼓励了她几句,便在校领导的陪同下离开了。
人群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美风止身上,这一次,多了许多真正的赞赏和羡慕。
她凭借自己的才华,赢得了权威的认可。
这本该是她人生中最闪耀、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名片,又抬眼望向依旧空荡荡的展厅入口。
喜年安,你看到了吗?
没有你的“安排”,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站到光芒之下。
可是……你为什么不在?
一种混合着成功喜悦和巨大失落的复杂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赢得了梦想的敲门砖,却仿佛在那个掌控她一切的男人那里,输掉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画展在喧嚣与赞誉中临近尾声。
美风止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独自站在空旷的展厅里。灯光依旧明亮,映照着那幅《疾风劲草》,也映照着她孤单的身影。
她成功了。
却也好像,更加迷茫了。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喜家老宅,一场气氛凝重的家宴刚刚结束。
喜年安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是沸子烨刚刚发来的、美风止接受陈院长名片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眼神惊讶,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喜悦,美得惊心动魄。
他蓝色的眼眸深沉如海,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轮廓。
他的小星星,终于开始发光了。
只是,这光芒,第一次,似乎与他无关。
一种陌生的,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他拿起外套,转身朝外走去。
“少爷,您去哪里?先生和夫人还在……”周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喜年安脚步未停,声音冷冽。
“去接我的星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