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那个轻柔的触感，像一枚被小心翼翼放置的火种，在美风止的心湖深处持续地、安静地燃烧着，驱散了一部分寒意，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回别墅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喜年安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城市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却又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只始终紧握着她的手，指腹偶尔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美风止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跳的节奏却无法像风景一样快速掠过。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他今晚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些逼人的戾气，多了些……疲惫？还有那未落下的吻，和他生涩却认真的道歉。
这一切，都让她筑起的心防摇摇欲坠。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车库。喜年安松开她的手，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车门。这个举动自然而绅士，却让美风止微微怔住。他以前从未这样做过。
她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别墅。周管家依旧如同幽灵般准时出现，接过喜年安脱下的西装外套。
“准备点宵夜。”喜年安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倦意。
“不用了，”美风止轻声拒绝，“我不饿。”
喜年安脚步顿住，回头看她，蓝色的眼眸在玄关温暖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画画很耗神，吃点东西再睡。”
他的语气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建议？
美风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宵夜是清淡的鸡丝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两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安静地吃着。气氛依旧有些凝滞，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冰冷。
“画展后续的事情，我会让助理跟进。”喜年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陈院长那边，如果你有兴趣，假期可以安排你去国美先参加他们的夏令营。”
美风止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他又在安排了。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感到被冒犯。她抬起头，粉紫色的眼眸看向他：“我……可以自己考虑吗？”
喜年安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垂下眼眸，舀了一勺粥，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有反驳，没有强求。
只是一个简单的“嗯”。
美风止的心湖仿佛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吃完宵夜，美风止起身想回房间。
“岁岁。”
喜年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的是她的乳名。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由他低沉的嗓音念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一丝不确定。
美风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明天……”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早上想吃什么？我让周姨做。”
一个简单到近乎琐碎的问题。却让美风止瞬间僵在原地。
他……在问她？询问她的意愿？关于早餐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习惯了一切都由他决定、由他掌控的喜年安，会问她这种问题？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蓝眸。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倨傲和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好像，真的在尝试改变。
哪怕只是从一顿早餐开始。
美风止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酸涩又柔软的情绪蔓延开来。她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回答：“……都可以。”
喜年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去睡吧。”
美风止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二楼的卧室。她背靠着房门，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狂跳。今晚的喜年安太反常了，反常得让她心慌，让她……无所适从。
而楼下的喜年安，在美风止离开后，依旧坐在餐厅里。他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眉头微蹙。
都可以？
他讨厌这种模糊的答案。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管家的内线电话。
“明天早餐，准备中式西式各几样，摆盘精致些。”他顿了顿，补充道，“多准备些草莓酱和……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酸奶。”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改变，似乎比想象中更难。但看着她刚才那双因为他的询问而微微睁大的、带着惊讶和一丝柔软的眼眸，他觉得，再难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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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美风止下楼时，被餐厅的景象惊住了。
长长的餐桌上，不再是周管家惯例准备的单人份西式早餐，而是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食物。晶莹的虾饺，金黄的生煎，软糯的米粥，精致的港式点心，旁边还配有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培根、煎蛋，以及她最喜欢牌子的酸奶和几种不同口味的果酱。
种类多得像是在开自助餐。
喜年安已经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眸看向她，语气平淡：“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美风止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这阵仗……太夸张了。
她走到餐桌旁，看着满满一桌的食物，最后选择了一碗清粥和一小碟看起来最普通的酱菜，在她平时习惯的位置坐下。
喜年安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落在她面前那过于简单的餐点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不喜欢？”他问。
“不是，”美风止摇了摇头，“只是……早上吃不了太多。”
喜年安没再说什么，放下报纸，拿起筷子，也开始用餐。他吃的也不多，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
餐桌上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共餐都要……平和。
快吃完时，喜年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开口：“今天放学，我有点事，会让江驰懒送你回来。”
美风止点了点头。
喜年安看着她顺从的样子，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犹豫什么。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
“另外……关于便利店的工作。”
美风止的心猛地一提，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他又要强行让她辞掉吗？
喜年安对上她戒备的目光，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辞……可以保留。”
美风止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喜年安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语气带着点生硬，仿佛做出这个决定让他很不爽，但又不得不如此：“但时间必须调整，不能上夜班。而且，我会安排人在附近。”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美风止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略显紧绷的侧脸轮廓，心底那座冰封的堡垒，仿佛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他没有强行剥夺，而是选择了妥协和……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剩下的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喜年安耳中：
“……谢谢。”
喜年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转回头，看向她低垂的发顶，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缓缓落定。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很别扭。
但为了他的星星，他愿意试着，弯下他从未为谁弯下的腰。
哪怕，只是从一顿早餐，一份兼职的妥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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