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草原上的篝火已然熄灭,只余下零星的火星在夜风中明灭。方才契丹细作带来的惊涛骇浪,似乎暂时被压制下去,但那股暗流却更深地潜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李长歌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南方繁星点缀的夜空,那里是长安的方向。阿诗勒隼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厚实的皮裘披在她肩上。
“隼,”李长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我用了很多年,才学会不再被过去的阴影追逐,才在这片草原上找到一丝安宁。我以为,我可以永远避开。”
阿诗勒隼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她需要的并非安慰,而是倾听。
“他说的那些……安史之乱,藩镇割据……还有今晚这拙劣却险恶的离间计……”李长歌转过身,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里面不再是挣扎,而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都在提醒我,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个人的恩怨,在家国天下面前,何其渺小。二叔……陛下他,或许是一位雄主,但他无法预见百年之后的祸患。而有些人,正迫不及待地想利用这些裂痕,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与其被仇恨蒙蔽,沉溺于过去,不如……真真切切地为这片土地,为大唐,也为草原,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不再有像我一样,因权力倾轧而流离失所的人。”
阿诗勒隼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掌心传来坚定的力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在。”
李长歌点了点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她回到帐中,召来了雷毅火和两名绝对忠诚的心腹侍卫。
雷毅火此刻已经缓过劲来,虽然依旧对未来充满不确定,但识破细作让他多了几分底气。他看得出,李长歌已经有了决断。
“雷毅火,”李长歌看着他,神色郑重,“你的话,我信了七分。剩下的三分,需要时间和事实来验证。你所言变法强国,关乎国本,绝非儿戏。你如今身份不明,骤然入朝,非但无法施展抱负,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甚至朝局动荡。”
雷毅火点头表示理解,他一个现代人,深知在古代政治漩涡中,身份和程序的重要性。
“所以,我需要你暂时隐匿行踪。”李长歌继续道,“我会派人,秘密将你送往凉州(今甘肃武威)。凉州刺史曾泰,为官清正,能力卓著,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她提到曾泰时,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故交的肯定。
“到了凉州,曾泰会安排你以合适的身份,混入前往长安的官队或商队,护送你入京。”
接着,她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用火漆密封的信函,递给其中一名侍卫:“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我老师,房玄龄房相手中。在信中,我会说明你的来历……部分来历,以及我的推测和请求。请房师暂时将你安置在府中,暗中观察,也让你有机会了解如今大唐的实际情况。”
她看向雷毅火,目光锐利:“这是我能为你,也是为大唐,做的第一步。抵达长安,进入房相府邸,只是开始。能否取信于房师,能否让你那‘毕生所学’有施展之地,最终能否说服陛下,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这条路,九死一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留在草原。”
雷毅火接过那封沉甸甸的、承载着他在这个陌生时代最初希望的信,深吸一口气,对着李长歌深深一揖:“公主殿下知遇之恩,雷毅火没齿难忘。前路艰险,小人早有预料。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万死不辞!”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但眼神中的坚定已然说明一切。
李长歌点了点头,对两名心腹吩咐道:“你们二人,护送雷先生前往凉州,一路小心,不得有误!”
“是!”
当夜,趁着月色朦胧,三骑悄然离开了阿诗勒部的营地,如同水滴汇入茫茫草原,向着东南方向的凉州疾驰而去。
雷毅火回头望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篝火余光,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踏出这一步,他就真正卷入了这盛世大唐的洪流之中。未来是如李长歌所愿的变法强国,还是如历史记载般的盛极而衰,或许,真的会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一丝微妙的偏差。
而在他怀中,那封写给房玄龄的信,正微微发烫。长安,那座千古帝都,正等待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去揭开它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