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渡人间

暮春的风裹着桃花瓣，落在徐暮云素白的广袖上时，他正蹲在临安城外的溪边，指尖轻点水面逗弄一尾红鲤。银白长发用木簪松松挽着，耳尖若隐若现的狐耳轮廓藏在发丝里，偏生他浑然不觉，只觉得人间的日光比天界的云锦更暖，连溪水流过指尖的触感都鲜活几分。

“快看那公子！”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原本散在溪边浣纱、放牛的人霎时围了过来。老妪攥着帕子啧啧叹着“这般相貌怕是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们红着脸往他脚边丢刚摘的野花，连半大的孩童都凑上来，好奇地盯着他那双泛着浅金的眼。徐暮云被围得有些发怔，九尾在宽大的衣袍下悄悄蜷起——他忘了，天界的容颜落在人间，原是会惹来这般骚动。

“让让。”清泠的女声破开人群，沈芷溪提着裙裾走来，明黄色的公主裙摆在春日里格外惹眼。她身后的侍卫刚要驱散人群，却被她抬手拦住。沈芷溪走到徐暮云面前，没像旁人那样盯着他的脸，反倒看向他方才喂鱼的那只手——方才红鲤被孩童惊得跃出水面，是他下意识用袖摆护住了受惊的小鱼。

“公子既爱生灵，想必也怜世人。”沈芷溪屈膝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城南三十里的清溪村，近日爆发瘟疫，村民们苦不堪言，太医束手无策。若公子肯出手相助，芷溪愿以公主之名下令，护公子在人间安稳自在。”

徐暮云指尖的桃花瓣飘落在水面，他望着沈芷溪眼底的焦急，忽然想起天界的司命曾说，人间最难得的是“共情”。他本是来玩的，可方才那尾红鲤受惊时的慌乱，与此刻公主眼中的恳切重叠，竟让他点了头：“好。”

清溪村的村口竖着几竿竹幡，上面用炭灰画着驱邪的符号，空气里飘着草药与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徐暮云跟着沈芷溪走进村子时，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咳嗽声从屋内传出，透着绝望。村口的老郎中蹲在地上，正用布巾擦拭着沾了药汁的药杵，见他们来，只摇了摇头：“公主殿下，不是老臣不尽力，这病邪来得凶，寻常草药根本压不住。”

徐暮云没说话，趁着沈芷溪与老郎中商议的间隙，悄悄退到村后的山林。他站在一棵老松树下，指尖掐诀，衣袍下的九尾骤然展开，银白的狐毛在林间泛着微光。他对着山林轻喝一声，原本散落在各处的草药竟像是有了灵性，纷纷朝着他的掌心聚拢——板蓝根、金银花、还有几味天界才有的“凝露草”，被他用灵力裹着，藏进了随身的布袋里。

等他回到村里，沈芷溪正帮着郎中熬药。见他回来，她眼尖地瞥见他布袋里新鲜的草药，却没多问，只递过一个药碾子：“劳烦公子帮忙碾药。”徐暮云接过碾子，看着沈芷溪挽起袖子，将药草倒进陶罐里，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竟比天界的仙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接下来的几日，徐暮云每日清晨都借口“寻药”，悄悄用灵力采集草药，白日里则和沈芷溪一起，在村口的破庙里给村民们治病。他教村民们用艾草熏屋子，将草药熬成汤药，一勺一勺喂给病重的老人。有一次，一个孩童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徐暮云趁着众人慌乱，指尖悄悄弹出一缕灵力，顺着孩童的眉心注入体内，再转身时，已端着熬好的汤药，轻声哄着孩童喝下。

“公子的医术真是高明。”沈芷溪看着日渐好转的村民，忍不住夸赞道。那天傍晚，两人坐在庙前的石阶上，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徐暮云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忽然笑道：“我哪会什么医术，不过是运气好，寻到的草药管用罢了。”

沈芷溪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耳后那缕不易察觉的银毛上，却只是轻轻笑了笑：“不管是运气还是医术，公子救了这村子，便是大善人。”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公子不是普通人。那日在溪边，你护着那尾红鲤时，眼里的光，不像是人间该有的。”

徐暮云的心猛地一跳，九尾在衣袍下微微颤动。可沈芷溪却没再追问，只是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轻声道：“但我知道，公子是好人。人间疾苦多，若是有公子这样的人在，便好了。”

瘟疫散去的那天，村民们提着自家种的蔬菜、酿的米酒，涌到破庙前，对着徐暮云和沈芷溪连连道谢。徐暮云站在人群中，看着沈芷溪笑着接过村民递来的篮子，忽然觉得，人间的热闹，比天界的孤寂更让人留恋。

沈芷溪送他到村口时，递给他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这个能驱邪避灾，公子带着吧。”她看着徐暮云，眼里带着几分不舍，“若是公子还想留在人间，随时可以来找我。”

徐暮云接过香囊，指尖触到香囊上绣着的桃花，忽然想起初遇时落在他袖上的桃花瓣。他望着沈芷溪，耳尖的狐耳悄悄露了出来，又很快藏进发丝里。“好。”他轻声应道，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不用急着回天界了。

风又吹来了，带着桃花的香气。徐暮云转身离去时，衣袍下的九尾轻轻摆动，银白的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知道，从答应沈芷溪留在人间的那一刻起，他的修行，便不再是天界的清修，而是这人间的烟火，是这世间的悲欢，是他与沈芷溪之间，刚刚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