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一直教导我不能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这里的任何人到底是指哪一部分，直到我的父亲通过他自己所做的事情告诫了我，那个任何人也包括他在内。

在小孩的眼里，父亲应该是一个家庭顶天柱的形象，他爱妈妈，爱孩子，早起贪黑，为家里分担大大小小的家事，成为家里的避雨伞。可我的父亲不是。

自打我有记忆起，我的父亲就总对我冷眼相待，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问过父亲，他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让我别再过问。

那一巴掌很疼，但我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凶父亲。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父亲或许并不像其他小孩那样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看出了父亲的难过，以及他后来一个人悄悄在客厅抹眼泪。

所以我猜啊，他应该很爱母亲。可是父亲爱母亲为什么要打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在应该和其他小孩一样自在的年纪里懂了一些不属于我这个年龄的情感。

但就是如此，我也不恨我的父亲，因为我的家人只有他了，如果我连他都恨的话就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没有了。我尽量在家扮演一个好儿子的角色，让父亲少在我的身上操心，希望这样可以让他稍微对我笑一笑，或者少打我几次。

因为我很羡慕，其他小孩都可以和爸爸妈妈手拉手，为什么只有我的母亲不知所踪，我的父亲相看两厌。一直到我的十八岁生日，父亲第一次正眼看我，他蹲在我的跟前，我已经快跟他一样高了。

他说知道了我偷偷养流浪狗的事情，如果我下次考试可以考进前三，他就把流浪狗接回家，让我亲自给它带上项圈。

我高兴坏了，我觉得父亲在接纳我，我拼了命的学习，甚至到了眼皮子总打架的程度，终于如他所愿卡着分数线拿下了年级第三。我兴高采烈的回到家，想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我甚至在路上就想好了我的狗应该叫什么，我要亲手为它带上项圈，告诉它我会好好照顾它。

可是当我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小狗冰冷的shi体，我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只能呆站在门口，紧紧抓着成绩单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想我应该蹲下去看看小狗怎么了，或者应该喊一喊父亲，让他看看小狗还有没有救。

我要养它的，我是想养它的。

父亲就站在不远处，目睹着我机械的蹲下身，捧起了小狗的shi体。

他说。

“诺顿·坎贝尔，我告诉过你的，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杀死了小狗，只是为了告诉我他曾经轻飘飘说出口的那句话。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想过养任何小动物。事实上，在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父亲就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张足够我生活到经济独立的支票。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会去找他，我对父亲从来都没有爱，只有基因里对父亲的尊重罢了。所以一直到现在，我26岁，我依旧保持着不相信任何人的想法。

我没有深交，只有工作上几个点头之交的好友。平日里只要没需求就不会出门，这反倒让我在丧尸爆发时活了下来。我不会和任何人组团，因为我不能保证在末世下大家心里是否都藏着阴暗的一面。

其实，包括我在内，我对于麦克·莫顿只有不让自己在末世下太无聊的想法。

如果他不乖，我或许真的会考虑把他丢掉。

这是我一开始的想法。

找到安全区以后就把麦克抛弃让他在外面继续做他的丧尸，而我，会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我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受到他人影响的人。我因为父亲的事情八年都还耿耿于怀，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惕心。

却又因为云时初的事情开始重新直面这个问题。为什么和我共同生活了18年的父亲会避我如蛇蝎，可和我仅仅见了一天面的人又会一次次的向我表达友好甚至为了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付出生命?

我摸不透人心。

或者换个话来说。

我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吗？

“醒醒…醒醒…”

一双手轻轻摇晃着地上的人，诺顿睁开眼，便瞧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脸色不好，我怕…”

“没事，梦到自己的狗走丢了。”

“嗯?你，养狗?不是，说，麻烦吗?”诺顿坐起来，靠在墙上，朦胧的摇摇脑袋：“没养它，快养到了，但是狗死了。”

“……”

麦克也死过狗，他完全可以理解诺顿的心情。

在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时，陪伴他的就只有那只大金毛。直到他的狗死去，麦克除了哭了一小阵子以外，就只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可能在其他人眼里这有些小题大做，但对麦克来说，那只金毛是他的家人。

所以看着诺顿低垂的眸以及有些发抖的身体，小丧尸没有出言安慰，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能让诺顿心情好受一些。麦克只能伸出手，虚环住男人的肩膀，以一个半挂在诺顿身上的姿势，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就好像在说，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诺顿抬手，一只手就能握住麦克细如竹竿的手臂，他象征性捏了捏，没多少肉，或许丧尸都是这样。他没有推开小丧尸，毕竟诺顿愿意和麦克组队的理由就是这个，在他情绪有些崩溃的时候给予安慰。

如果没有麦克的话，或许现在诺顿真的会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他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跟着云时初的队伍离开，而不是老去遵守那个“不能相信任何人”的最荒唐的守则。

所以诺顿在捏了几次麦克的手臂，甚至听到骨头被捏断的声音后，他才张开双臂，将小丧尸搂进怀里。这是一个交换体温的拥抱，哪怕丧尸身上根本没有多少温度。冷的可怜，像抱了个巨大的冰箱。

破旧的小饭馆里，凌乱的桌椅间，诺顿意外的感觉到了麦克的心跳。他还以为丧尸是不会有心跳的，就像他们没有体温一样，应该和shi体没什么区别。

似乎是被诺顿捏断了手臂的原因，麦克的一只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却并无疼痛，只能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胸口，让自己稍微坐的平稳些。

“你没见过你爸爸?”

“嗯。”

“我也没见过我的母亲。”

麦克抬起头，奈何他只能看见诺顿的下颌。

“自打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见过她，父亲有意隐瞒母亲的踪迹，以至于到最后父亲消失后我也没能知道她在哪里。”

“你，一个人？”

“嗯，十八岁开始就是一个人。”

诺顿拎过一旁的背包，单手从里面拿了一个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