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行动不便，他还是没有推开坐在他怀中的麦克。
“我现在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
麦克眨眨眼，像是在回忆自己多大了。
“我，忘记了。”
“我估摸着你二十上下吧，不然就是发育不良。”
诺顿拿出那根已经有些软化的塑料勺，小口舀着食物。
“我的父亲对我要求很苛刻，在别人感受父爱的时候我生活的环境就是非打即骂。”
“我小时候想不明白，现在也就半懂。我觉得他是想我早点学会一个人生活，好离开我身边，就这样消失八年一点讯息也没有。”
“找过？”
“没有，我不找他。我就算找他回来他也不会管我，我还不如活我自己的。”
“恨他？”
“还好，一半半吧，他杀死了我的狗，但又给了我足够活很久的钱，我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给予我希望还是绝望。”诺顿将半罐罐头放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伸手把麦克往怀里带了带。
“一只小狗而已，可是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就是新的家人。我没有朋友，因为我的性格很孤僻在学校一般也没人和我一起玩。在家里父亲不爱搭理我，我面对的时常是他冷漠的背影。”
“再养？”
诺顿没回话，只能微微抬起麦克断掉的手臂，另一只手摩挲着麦克的脑袋，指尖抚摸凌乱的头发时，他轻笑一声，说了一句麦克听不太懂的话。
“在养了。”
麦克的手臂很快就自愈重新接上，他并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诺顿是什么很暴力的人，说实话的话，他更觉得诺顿是不小心。二人又踏上了前往市中心的路程，只是这次很明显的，诺顿走的要比平时慢的多。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为什么消失在你的生活里?”麦克不知道诺顿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联想到不久前对方说自己也没见过母亲，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想过。出意外?不想，见我?合照，有过，但是，被妈妈，剪掉了。”
“一家三口的合照？”
“嗯，我，刚出生，的时候。”
“那就是出意外了。”
诺顿帮麦克分析，虽然他也没搞懂自己怎么突然就开始问这种相对敏感的问题。或许是他的脑袋太混乱了，需要点什么去转移注意力。
“你们会拍合照就说明你们一家子至少还算融洽。如果你的妈妈是有意不让你见到你爸爸的，才说得通为什么她要剪掉合照。”
“意外…爸爸，死了。”
“大概率吧，你妈妈爱你爸爸吗?”
“爱吧…问起，爸爸的时候，妈妈，在难过。”
“有哭吗？”
“哭了。”
“那就是爱。”
麦克歪着脑袋，好奇诺顿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问父亲，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时候，他也掉眼泪了。”
“掉眼泪，就是，爱吗?”
“嗯，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话语一顿，诺顿又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大人了。
可他到现在二十六岁别说爱人，就连异性都接触的少之又少。要是站在当初那个十多岁的小孩身上，或许是吧，父亲会为了母亲悄悄抹眼泪，所以他很爱母亲，那诺顿呢?
那些落在诺顿身上的巴掌和数落，是恨吗？
“你妈妈打过你吗?”
“没，妈妈，虽然忙，也总，苦着脸，但是，她不打我，也不骂我。”
“那如果一个人总打你，那会是什么感情?”
“不知道。”
麦克又开始玩弹珠，他总爱在这种时候走神。
“狗狗，刚开始，会，乱拉大便，我就打过它，但是，很轻很轻。”
“你怪它吗？”
“嗯，怪了，因为，要打扫，很麻烦。”
那父亲呢?那些巴掌印，是责怪吗?
那些为了母亲而落下的眼泪，为了隐瞒母亲行踪的举动，这些，都和诺顿有关系吗?
“如果你拼命隐瞒一个人的行踪，原因会是什么?”
“嗯？”
麦克的弹珠滚落到一边的草丛里，他低头去捡，似乎没有听到诺顿的问题。
诺顿见身后人半天没有反应，他转头，便看见小丧尸蹲在地上拼命的伸手在灌木丛里掏着什么。
“……”
诺顿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在某种意义上他和麦克还挺相似的，失踪的家人和闭口不谈的监护人。他们隐瞒的原因是什么?哪怕现在同样生为大人的诺顿也不完全明白。
但他知道，母亲一定是因为自己而出了什么事，才会导致父亲那样憎恨自己。诺顿走到麦克旁边，用扫把斧的另一头把灌木丛里的弹珠一点点扫回来，麦克这才伸手拿起，露出失而复得的笑容。
诺顿没再开口问这稍微有些沉重的话题，只是单膝跪地，看着身旁一手捧着弹珠另一只手轻轻拨弄这些圆滚滚的小玩意儿的麦克。小丧尸的眼神始终盯在弹珠上，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若不是还能听见附近有丧尸的低吼，诺顿都快误以为这是什么很安全的地方了。麦克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很奇怪的事情上。也不知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去休息吧。”
诺顿小声说，似乎是怕自己过大的声音会打破着和谐的氛围。麦克没有回话，不知是没听见还是默认了，他只是专注的玩弄着手心里的弹珠，让诺顿自己去判断。
二人最终落座在一家小商品店，如果在丧尸爆发之前，这种店应该是人类的重度爱好之一。再者说，对于麦克这种对什么都保持着好奇心的人而言，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放松场地。
就好似前段时间在货架前一点点挖掘宝藏，然后一个个念给诺顿听一般。可自从麦克捡了弹珠以后就格外安静，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趴在是收银台上用手指来回挑逗着弹珠。
诺顿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场合，他靠在货架旁，企图找一些话题。
“要聊聊天吗?”
没有回应，诺顿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小商品店里。
“麦克。”
这是二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诺顿第一次喊麦克的名字，他有些别扭，却还是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麦克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麦克？”
“麦克.莫顿。”
“麦…”
诺顿噤了声，虽然不知道小丧尸为什么突然听不见自己说话了，但他还是依了对方的意思先闭嘴比较好。不然在这小店里，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回荡至耳边，反倒让诺顿觉得自己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转过身，一头扎进了身后大大小小的商品里。麦克这样自我封闭的状态又持续了十分钟后，他终于回过神，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唔…又是这样。
麦克有时候会突然失去意识，然后等他在回过神时，已经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做了什么，就好似这期间的记忆被人抽去，身体却还是会照常运作。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成为的丧尸这件事麦克怎么也想不起来。麦克茫然的抬起头，没有瞧见诺顿的身影。
人，人呢？
麦克有些着急了，诺顿一个人离开了吗?
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还是像妈妈一样，说让自己在家里等着，却怎么等也没有等到。诺顿也要这样离开了吗?
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想出门看看诺顿在不在附近，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了回去，按在了收银台上。
“唔…”
“小鸟。”
一只浅蓝色的小鸟挂件从诺顿的手心里弹了出来。
“你要养的。”
诺顿一手撑在麦克身侧，一手勾着那只小鸟挂件，默默等着麦克的反应。虽然小丧尸一句话没说，却可以从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出了对小鸟的喜欢。
白如纸的手缓缓抬起，一点点取下勾在诺顿食指上的小鸟挂件，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是第一天认识的时候。
麦克说想养一只小鸟。
这件事过去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诺顿既然还记得。
“小鸟…”
麦克重复着，用手指点着小鸟的脑袋。
“嗯，小鸟。”
诺顿柔声附和，见麦克终于重新有了反应，他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面对一个断电的机器人，费尽心思的想帮他找到能充电的电源，在好不容易找到并充上电后，听见对方重新回复你，并正常运作而感慨。麦克把玩着小鸟，如同一个对事物都包含兴趣的孩童，乐不释手。
“你，对我好。”
刚见面那会儿还说我是坏家伙。
“哪好？”
麦克抬着头，一双眼有些失措的看着诺顿，半天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不知道了？”
“……”
“如果我不送你这个小鸟的话，我也好吗?”
“也好。”
“为什么？”
“你想，带我一块，活。”
“我没想带你一起活。”
麦克抚摸小鸟的手一顿，像是不解诺顿话里的意思，他茫然的眼睛瞟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诺顿，又装作不经意的收回目光，继续摸那没有生命的小鸟。可他有些发颤的指尖却诉说着麦克现在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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