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屿并没有在傅家用早餐。
傅归堆着笑，小心翼翼地提出共进早餐的邀请时，谢臣屿只淡淡回了句“不必”，便带着周圳离开了傅家别墅。黑色的迈巴赫驶出傅家铁门，将身后那座华丽牢笼般的宅邸抛在远处。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周圳透过后视镜，瞥见后座的谢臣屿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的位置，那里放着那张写着“服务不错”的便签。周圳识趣地没有多话，只是将车开得平稳，朝着他们在海城下榻的酒店驶去。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谢臣屿按部就班地考察海城的几个重点项目，出席了几场必要的商务会谈。他依旧是那个矜贵疏离、令人捉摸不定的京圈太子爷，仿佛傅家那晚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周圳能感觉到，谢臣屿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是一种更深的沉寂，偶尔在处理公务的间隙，他会看着窗外海城的天空，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像是在布局什么。
第二天傍晚，谢臣屿接到傅归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殷勤备至，再次邀请他前往傅家赴宴，理由是“为那日的仓促赔罪，并有几个海城本土的重要项目，想当面与谢少探讨”。
谢臣屿握着手机，听着傅归在那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所谓的“优质项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赔罪是假，借机再次推销女儿和家族产业才是真。他几乎能想象到傅芊母女此刻正在如何精心打扮，准备故技重施，或者换一种更“高明”的手段。
“不必麻烦傅总了。”谢臣屿语气冷淡地打断他，“我这个人，不喜欢同样的地方去两次。”
电话那头的傅归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拒绝，一时语塞。
谢臣屿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补充道：“不过，我对海城的本土文化倒有几分兴趣。听说傅总家有个很大的游泳池？最近天气燥热，倒是有点想念泡在水里的感觉了。”
傅归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虽然不明白这位太子爷怎么突然对自家游泳池感兴趣了，但这无疑是柳暗花明！他忙不迭地应承：“有有有！谢少感兴趣，那是我们傅家的荣幸！我这就让人把泳池准备好，绝对干净私密！您看明天下午方便吗？”
“可以。”谢臣屿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周圳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屿哥，你……你真要去傅家游泳？” 他实在无法把谢臣屿和傅家那个充斥着暴发户气息的游泳池联系起来。
谢臣屿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海城华灯初上的夜景，眼底闪过一丝莫测的光：“去看看。或许，能看到点不一样的风景。”
他想起属下刚刚送来的、关于许牧乖在傅家处境的初步报告。不知为何，傅归对许牧乖其它的事不关心，却把她隐藏的很好很好，甚至连谢臣屿都查不到任何头绪。报告里只附了一张偷拍的照片，是阳光下的她，低眉顺眼，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与那晚在他身下绽放出妖异美丽的女孩，判若两人。
强烈的反差，像一根刺，扎进了谢臣屿心里。他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因一个陌生女人而起的情绪波动，但他更不喜欢傅家那种踩着他感兴趣的人往上爬的做派。
游泳池？不过是个借口。他想亲眼去看看，那个叫许牧乖的女孩，在傅家的真实生存状态。他想知道，那晚的勇敢和叛逆，究竟是昙花一现，还是她深藏在乖顺表皮下的真正底色。
傅家接到谢臣屿要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炸开了锅。
傅芊欣喜若狂，认为这是谢臣屿对她有意的信号，拉着傅夫人开始疯狂挑选泳衣，势必要以最性感靓丽的姿态出现在谢臣屿面前。傅归则指挥着佣人将游泳池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池底的瓷砖缝都不放过，又紧急调来了最好的厨师和最新鲜的食材，准备茶点。
整个傅家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唯有许牧乖，依旧被隔绝在这片喧嚣之外。她被张妈指派了更繁重的清洁工作，理由是“贵客要来，所有角落都不能有死角”。
许牧乖默默地干着活，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谢臣屿要来？而且还是来游泳？这绝不符合他那种人的行事风格。唯一的解释是，他是冲着她来的。那张便签，果然起了作用。
她一边擦拭着楼梯扶手，一边飞速思考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进一步拉近关系、甚至激化矛盾的机会。傅芊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谢臣屿，而这就是她的突破口。
下午三点，谢臣屿的迈巴赫准时出现在傅家别墅门口。这次他只带了周圳一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的少年感，却依旧气场强大。
许牧乖默默地干着活，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谢臣屿要来？而且还是来游泳？这绝不符合他那种人的行事风格。唯一的解释是，他是冲着她来的。那张便签，果然起了作用。
她一边擦拭着楼梯扶手，一边飞速思考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进一步拉近关系、甚至激化矛盾的机会。傅芊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谢臣屿，而这就是她的突破口。
下午三点，谢臣屿的迈巴赫准时出现在傅家别墅门口。这次他只带了周圳一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的少年感，却依旧气场强大。
傅归带着全家人在门口迎接，傅芊穿着一身极其省布料的红色比基尼，外面罩着一层薄纱，曲线若隐若现，看向谢臣屿的眼神几乎能滴出水来。傅家三个儿子也都在场，傅阳看着谢臣屿，眼神里带着男人都懂的暧昧，显然听说了那晚谢臣屿提前离场（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以为是去找了什么乐子。
谢臣屿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在低眉顺眼站在人群最后方的许牧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她今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长裤，正在擦拭着玄关的花瓶，像个透明的背景板。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的白色。
“谢少，泳池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傅归热情地引路。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露天游泳池。泳池确实奢华，碧蓝的池水在阳光下荡漾，旁边摆放着舒适的躺椅和阳伞，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侍立一旁。
谢臣屿随意地在躺椅上坐下，并没有要下水意思。周圳站在他身后，像个尽职的保镖。
傅芊扭动着腰肢，端着一杯果汁走过来，声音嗲得能腻死人：“谢少，天气热，喝点果汁吧？是我们家自己果园鲜榨的。”
谢臣屿没接，甚至没看她，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上，仿佛在欣赏风景。
傅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傅夫人见状，连忙打圆场，示意服务生将果汁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傅阳为了活跃气氛，笑着提议：“谢少，光坐着多无聊，要不咱们玩点游戏？泳池派对嘛，就得热闹点！” 他眼神不怀好意地瞟向正在远处擦拭泳池边瓷砖的许牧乖，“诶，那不是牧乖妹妹吗？过来一起玩啊！谢少难得来，你也来见见世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许牧乖身上。
许牧乖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像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看向傅归和傅夫人。
傅归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让许牧乖出现在这种场合有些丢人。傅夫人则狠狠瞪了许牧乖一眼，示意她赶紧滚开。
傅阳却来了劲，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许牧乖的手腕，将她往人群中心拽：“来来来，别害羞嘛！谢少又不是外人！”
许牧乖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疼得蹙眉，但她没有挣扎，只是无助地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傅阳！你干什么！放开她！” 傅芊尖声叫道，她可不想让许牧乖这个贱人有机会在谢臣屿面前卖弄可怜，抢她风头。
“哥，你弄疼她了。” 傅深难得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
傅阳却满不在乎，反而笑嘻嘻地对谢臣屿说：“谢少，你看我这妹妹，就是胆子小，没见过世面。不过嘛……”他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调侃，“洗干净了，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性格闷了点，不会来事。”
这番近乎侮辱的言论，让周围的佣人都低下了头，敢怒不敢言。
谢臣屿终于将目光从泳池移开，落在了被傅阳拽着、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许牧乖身上。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站在他身后的周圳，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降了几度。
“傅二少，”谢臣屿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强迫女人，似乎不是绅士所为。”
傅阳脸上的笑容一僵，抓着许牧乖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许牧乖趁机挣脱开来，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了谢臣屿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找到依靠般的脆弱，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对、对不起……打扰各位了……我、我这就去干活……”
她说完，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站住。”谢臣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她说的。
许牧乖脚步顿住，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
谢臣屿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伸出手，却不是碰她，而是指向她刚才擦拭过的一块瓷砖边缘：“这里，没擦干净。”
众人皆是一愣，连许牧乖也意外地抬起头看他。
谢臣屿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块微不足道的污渍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傅总，看来你家的佣人，工作并不怎么仔细。”
傅归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无以复加，连忙呵斥道：“许牧乖！你怎么做事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快重新擦干净！”
“是……是……”许牧乖慌忙应着，蹲下身，拿出抹布，用力地擦拭着那块地方。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脆弱。
谢臣屿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芊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不明白谢臣屿为什么偏偏要关注这个低贱的养女！傅阳也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谢臣屿是在故意下他面子。
只有许牧乖，在低下头的那一刻，嘴角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谢臣屿，你果然上钩了。
她故意放慢动作，将那份卑微和艰难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知道，此刻在谢臣屿眼中，她就是一个在恶劣环境中艰难求生存、备受欺凌的小可怜。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激起他的保护欲，或者至少，是好奇心和不平感。
就在许牧乖快要将那块“污渍”擦掉的时候，傅芊终于忍不住了。她无法忍受谢臣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许牧乖身上！她端着那杯被谢臣屿拒绝的果汁，假装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叫一声，整杯果汁朝着蹲在地上的许牧乖泼去！
“哎呀！”
橙黄色的果汁大部分泼在了许牧乖的头上和背上，黏腻的液体顺着她的发丝和脖颈流下，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T恤，让她狼狈不堪。
“对不起啊牧乖，我不是故意的……”傅芊假惺惺地道歉，眼底却满是得意和恶毒。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许牧乖蹲在原地，果汁顺着脸颊滴落，身体因为冰冷和屈辱而剧烈颤抖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傅芊，那双总是盛满温顺和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冰冷的恨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谢臣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许牧乖狼狈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瞬间迸发出的、与她平日形象截然不符的恨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不是同情，是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肆意践踏的暴怒。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游泳池边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傅总，”谢臣屿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目光锐利地射向傅归，“这就是傅家的待客之道？或者说，这就是傅家教养女儿的方式？”
傅归吓得冷汗直冒，连忙呵斥傅芊：“芊芊！你怎么回事！毛毛手毛脚的！还不快给牧乖道歉！”
傅芊被谢臣屿的眼神吓到了，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
但谢臣屿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色T恤，几步走到许牧乖面前，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将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T恤，披在了她冰凉粘腻的肩膀上， 完全遮住了她被果汁浸透的狼狈。
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傅芊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傅归目瞪口呆。周圳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谢臣屿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低头，看着许牧乖那双被泪水（或许是果汁）模糊的、写满了震惊和迷茫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
“戏演得不错。”
然后，他直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对周圳说：“我们走。”
说完，他竟就穿着泳裤，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线条，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了游泳池，留下傅家一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许牧乖裹着那件宽大的、带着强烈男性气息的T恤，站在原地，果汁的黏腻感和T恤上传来的温暖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看着谢臣屿离去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到底是看穿了她？还是……？
披在身上的T恤，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突如其来的庇护。也像一块投入她死水般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傅家这场精心准备的泳池派对，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仓皇收场。而许牧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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