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屿的迈巴赫驶离傅家,如同来时一般迅疾而突兀,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尴尬。
泳池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傅归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源于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谢臣屿最后那句冰冷的质问,以及他脱下T恤披在许牧乖身上的举动,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傅家一记响亮的耳光!尤其是傅芊,她穿着最性感的泳衣,用尽浑身解数,却连谢臣屿一个正眼都没换来,而那个她最瞧不上的贱人,却得到了太子爷如此……近乎回护的对待?
这简直荒谬!奇耻大辱!
“许!牧!乖!”傅芊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冲向依旧裹着谢臣屿T恤、站在原地仿佛惊呆了的许牧乖,伸手就想把那件刺眼的白色T恤扯下来,“你个贱人!你用了什么妖术!把谢少的衣服脱下来!你不配!”
许牧乖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却死死抓住了T恤的边缘,抬起脸时,依旧是那副泫然欲泣、惊慌无助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不是我……是谢少他……”
“你还敢狡辩!”傅芊气疯了,扬手就要朝许牧乖脸上扇去。
“够了!”傅归一声暴喝,终于从震怒中回过神,他一把抓住傅芊扬起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傅芊痛呼出声,“还嫌不够丢人吗?!”
傅夫人也赶紧上前拉住女儿,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她狠狠剜了许牧乖一眼,眼神毒辣得像要将她生吞活剥:“芊芊,冷静点!跟这种下贱东西动手,平白失了身份!”
傅阳和傅深站在一旁,脸色各异。傅阳是事不关己的看好戏,甚至还觉得许牧乖披着谢臣屿衣服的样子,有种别样的诱惑。傅深则微微蹙着眉,看着许牧乖单薄的身影和苍白的脸,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忍。
“爸!你看她!谢少他……”傅芊委屈得大哭起来。
“闭嘴!”傅归烦躁地打断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现在没心思理会女儿家的争风吃醋,满脑子都是谢臣屿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得罪了谢家,傅家在海城乃至更广阔领域的前途,都可能毁于一旦!
他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罪魁祸首——许牧乖。这个他一直视为累赘和工具的养女,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等本事,能引得谢臣屿那样的人物另眼相看?是意外,还是……?
许牧乖感受到傅归审视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紧紧裹着那件T恤,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声音细若蚊吟:“傅叔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气了……我、我这就去把衣服洗干净还回去……”她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砸在泳池边干燥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越是表现得卑微可怜,就越发衬托出傅芊的跋扈和傅家的不堪。
傅归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的疑虑稍减,或许……真的只是谢臣屿一时兴起,或者干脆就是故意找茬敲打傅家?毕竟那种顶级豪门出来的少爷,心思最难揣测。但无论如何,许牧乖此刻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傅归厌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弥补和谢臣屿的关系。
“是……傅叔叔……”许牧乖如蒙大赦,连忙弯腰抱起地上的清洁工具,踉踉跄跄地朝着主宅后门的方向跑去,背影仓皇又可怜。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跑过通往佣人房的阴暗走廊,许牧乖脸上的泪水瞬间止住,惊慌和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只有眼眶还微微泛红,证明着刚才的“表演”多么卖力。
她脚步不停,快速回到那间狭小的阁楼,“砰”地一声关上门,落锁。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成功了!谢臣屿的反应,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那件披在她身上的T恤,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他对她产生了明确的兴趣,并且,他不介意让傅家知道这一点。
这层“庇护”,虽然薄弱,却是一个绝佳的开端。
她低下头,看着身上那件属于谢臣屿的白色T恤。纯棉的材质,触感柔软,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包围着她。这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混乱而疯狂的夜晚,想起他滚烫的皮肤和霸道的亲吻……
许牧乖甩了甩头,将那些旖旎的画面驱散。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需要冷静分析现状。
傅经此一事,傅芊母女必定会对她恨之入骨,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傅归那边,态度暧昧,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他暂时应该不会动她,但肯定会加强监视。
而谢臣屿……他最后那句低语“戏演得不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穿了她的伪装,却依旧配合?还是只是一种上位者了然的调侃?
无论如何,她不能被动等待。她需要更进一步,让谢臣屿对她的“兴趣”,转变为某种更实际的东西——比如,同情,保护欲,或者……占有欲。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她脑中逐渐清晰。她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够惨烈、能彻底激起谢臣屿怒火的“意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和张妈尖利的声音:“许牧乖!开门!夫人叫你过去!”
来了。许牧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迅速脱下身上谢臣屿的T恤,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藏在了床垫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然后,她换上一件自己最旧、颜色最暗沉的衣服,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惊恐不安的表情,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脸色阴沉的张妈和两个身材粗壮的女佣。
“夫人让你去一趟客厅。”张妈语气不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刮过。
“是,张妈。”许牧乖怯生生地应着,跟着她们朝主宅客厅走去。
客厅里,气氛凝重。傅归不在,只有傅夫人和傅芊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傅芊已经换掉了泳衣,但脸上怒容未消。傅夫人则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锁定在走进来的许牧乖身上。
“跪下!”傅芊一见她就厉声喝道。
许牧乖身体一颤,依言跪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低着头,肩膀缩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许牧乖,”傅夫人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带着渗人的寒意,“今天在泳池边,你到底对谢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夫人,我……我什么都没说……”许牧乖声音带着哭腔,“是谢少他……他突然就……”
“突然就给你披衣服?”傅芊猛地站起来,冲到许牧乖面前,扬起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许牧乖脸上,力道之大,让她耳边嗡嗡作响,脸颊瞬间红肿起来,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贱人!还敢撒谎!一定是你这个骚货偷偷勾引谢少!不要脸的东西!”傅芊气得口不择言。
许牧乖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只是哽咽着重复:“我没有……姐姐,我真的没有……”
“没有?”傅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许牧乖面前,用保养得宜的指甲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我警告过你,安分一点。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许牧乖下巴娇嫩的皮肤里,带来尖锐的疼痛。许牧乖疼得蹙眉,却不敢挣扎。
“妈,跟这种贱胚子废什么话!我看就是欠收拾!关她几天禁闭,饿她几顿,看她还敢不敢发骚!”傅芊在一旁恶毒地提议。
傅夫人松开手,看着许牧乖下巴上被掐出的红痕,满意地笑了笑:“也好。张妈,把她带回房间锁起来,三天之内,不许给她任何吃的喝的。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夫人!”张妈应声,上前粗暴地拽起许牧乖。
许牧乖被拖拽着离开客厅,自始至终,她都低垂着眼,没有反抗,只是在转身的刹那,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客厅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正对着沙发方向的装饰品——那里面,藏着她之前费尽心思弄到的一个微型摄像头。
傅芊,傅夫人,你们就尽情发泄吧。你们施加的每一分羞辱和折磨,都会成为将来钉死你们的证据。
而禁闭和饥饿……正合她意。
一场苦肉计,需要真实的伤痛才能逼真。
她被粗暴地推回阁楼,房门再次被牢牢锁死。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
许牧乖靠在门板上,轻轻碰了碰红肿刺痛的脸颊,又摸了摸下巴上的掐痕。身体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她从藏匿处拿出那件谢臣屿的T恤,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丝虚幻的力量。
谢臣屿……你会看到我吗?你会来吗?
她走到窗边,看着傅家森严的大门方向。眼神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猎手,冷静,耐心,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饥饿感和黑暗开始逐渐吞噬感官,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游戏,进入下一局了。
与此同时,海城最顶级的酒店套房内。
谢臣屿冲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滴着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周圳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等他,脸色有些凝重。
“屿哥,查到了点东西。”周圳将平板递过去,“傅家那个游泳池,以及周边区域的监控,我们的人想办法弄到了一部分。”
谢臣屿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接过平板。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今天下午泳池边的画面。角度有些刁钻,但足以看清傅阳如何粗鲁地拽过许牧乖,傅芊如何“不小心”泼了她一身果汁,以及……他自己走过去,脱下T恤披在她身上的全过程。
画面里,许牧乖始终低眉顺眼,身体微微发抖,在被果汁泼中后抬头看傅芊的那一眼,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有捕捉到谢臣屿当时察觉的那丝恨意,只拍到了她随后涌出的泪水和无助。
看起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欺凌也不敢反抗的可怜虫。
但谢臣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许牧乖紧紧抓住他T恤边缘的手指上,那用力至泛白的指关节,透露出的不是单纯的柔弱,还有一种……不甘和死死抓住某种东西的执拗。
“还有,”周圳指了指另一段视频,“这是傅家内部一个隐蔽摄像头拍到的,就在刚才。许牧乖被傅夫人叫去客厅,傅芊打了他一耳光,傅夫人掐了她,然后下令关她三天禁闭,不给吃喝。”
视频画面不算清晰,但耳光的声音和傅夫人掐许牧乖下巴的动作,却清晰可见。许牧乖跪在地上的身影,单薄得像随时会碎掉。
谢臣屿看着画面里许牧乖红肿的脸颊和下巴上的红痕,眸色骤然变得幽深冰冷,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他握着平板电脑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屿哥?”周圳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谢臣屿没有回答。他只是反复看着那两段视频,尤其是许牧乖被欺负和受罚的画面。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怒意在他胸中翻腾。不是路见不平的正义感,而是一种更私密的、类似于自己的东西被脏手触碰、被肆意毁坏的暴戾。
他想起许牧乖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那双眼睛,时而纯净,时而脆弱,时而又会闪过小兽般的倔强和……或许还有他未曾看清的黑暗。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真如表面这般任人欺凌的小白花?还是……一朵带着剧毒、伺机而动的曼陀罗?
但无论她是什么,傅家这种践踏的方式,都让他极其不悦。
“周圳。”谢臣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狠戾。
“在。”
“去查清楚,傅家这九年来,到底是怎么‘照顾’这位养女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知道所有细节,每一次欺辱,每一次伤痕。”
“是。”周圳神色一凛,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谢臣屿将平板丢在沙发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海城。城市的霓虹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照不进那一片冰冷的暗沉。
许牧乖……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这是你布下的局,我承认,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但如果你真的需要庇护……
那么,如你所愿。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准备一下,明天,再去一趟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