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鞭子抽打着挡风玻璃。苏晚晴的手指关节泛白，方向盘转得轮胎在积水里打滑。我死死攥着裤兜里的U盘，金属片发烫，像是要烧穿布料。
"昭昭。"周医生举着伞站在停车场出口。伞骨被风吹得弯成诡异的角度，让我想起刚才爆炸时扭曲的铁门锁。车轮碾过水洼，他的影子被车灯拉长又碾碎。
苏晚晴猛踩油门。后视镜里废弃医院的轮廓正在消失，像被揉皱的纸团扔进黑暗。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鼻腔里还残留着火药混着血腥味的刺激感。
"你还在想他吗？"她突然开口。嘴角扯出冷笑，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滴，在仪表盘蓝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我没说话。沈清和倒地的画面一遍遍在眼前闪回——血渍从他胸口洇开，那支钢笔滚落在地，笔帽上的划痕是我刻的生日标记。我想去捡，却被苏晚晴拽住后领往通风管道爬。"他骗你三年。"她边爬边喘气，背包里的笔记本硌得我膝盖发麻，"上周三食堂，他往咖啡杯底塞加密U盘的样子多熟练。"
"停车。"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雨刷器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水痕映出路灯晃动的光斑。
苏晚晴没理会，反而把油门踩得更深。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闷响，车载收音机突然传出断续的电流声。接着是段旧新闻："二十年前震惊全国的医疗事故，五名患者离奇死亡...主治医师周某至今下落不明..."
我猛地回头。后窗什么都没有，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幕。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第一次发现尸体不对劲时的直觉。
"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抓住安全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还沾着沈清和的血。
苏晚晴嗤笑一声："你现在问我这个？"她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小巷。生锈的铁皮桶滚到路中间，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身上啪啪作响。前方是个废弃的停车场，昏黄路灯下站着个撑伞的人影。
正是周医生。
"你怎么..."我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刹停。发动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雨声瞬间变得震耳欲聋。
苏晚晴解开安全带，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照亮她苍白的脸："该换筹码了。"
货车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车厢角落堆着几个褪色的档案箱。周医生坐在折叠椅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伞尖还在滴水，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请坐。"他指着对面空位。西装下摆沾着泥点，可动作依旧优雅得像个教授。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戒圈内侧隐约有道刻痕。
苏晚晴把电脑摔在他面前："我要看全部真相。"
"包括你自己的？"周医生推了推眼镜。手指修长苍白，让我想起太平间里的尸体。他敲击键盘几下，车载收音机突然传出人声。
是我母亲的声音。
"如果我死了，请相信清和..."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那是U盘文档里母亲笔记扫描件的最后一行。记忆翻涌而来：七岁生日那天，母亲抱着我坐在实验室，哼着歌在我掌心画笑脸。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就是沈清和现在别在胸口的那支。
"这是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公开演讲。"周医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点击鼠标，录音继续：
"有人想用医疗事故掩盖真相...但只要S-07系统还在，就还有希望...只有昭昭能重启..."
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S-07——那个出现在U盘文件名和二十年前医疗事故责任医生金属牌上的编号。
"你母亲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事。"周医生转向我，"她是第一个破解S-07秘密的人。"他掀开外套扣子，露出内衬口袋里半截证件——国安局的标志若隐若现。
苏晚晴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够了！"她抓起笔记本就要合上，却被周医生按住手腕。
"让她知道真相。"周医生说，"包括你的事。"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我看见苏晚晴喉头滚动，吞咽的动作像是在压制什么。她松开笔记本，指尖在桌面上划出道道白印。
"我是实验体。"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十年前车祸后，他们在我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每次看到林昭昭，那些记忆就会混乱..."
我盯着她。雨点砸在车顶噼啪作响，像母亲做尸检时剪刀划过皮肤的声音。"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
"最开始是。"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泛着水光，"可后来..."话音未落，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出电流声。接着是段更早的录音：
"清和不是坏人...他救了昭昭三次..."
沈清和的脸闪过脑海。那天在食堂，他往咖啡杯底塞U盘时袖口闪过一抹红——是微型注射器的金属外壳。还有手术室里，他伸手想拉我却又硬生生停住。
"都是假的。"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发抖，"你们都在演戏。"
周医生突然起身走向车厢后部。掀开帆布露出个老旧的保险柜，锁眼周围有新鲜的撬痕。"当年我负责保护你母亲。"他边说边转动密码盘，"可还是让他们得手了。"保险柜门吱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档案袋。
我凑近看标签。最新那份写着"林昭昭-2023"，旁边是"沈清和-2020"。最底下那份已经泛黄，标签上赫然是"苏晚晴-2013"。
"你们..."我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桌角。疼痛让我清醒了些，"都是棋子？"
苏晚晴突然笑起来。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在白色衬衫上洇出深色痕迹。"棋子？"她摇头，"我们都是困在迷宫里的老鼠。只有你能找到出口..."
话音未落，货车外传来急刹车声。雨幕中隐约看见几道手电筒光柱扫过车身，接着是皮靴踏在积水地面的回响。节奏竟与心跳监测仪相同。
"他们来了。"周医生关掉电脑。保险柜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晚晴冲向车门。可就在她伸手的瞬间，车载收音机突然播放出另一段录音。这次是母亲最后的通话记录：
"相信清和...他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僵在原地。沈清和在手术室里说的话浮现在耳边："我承认，一开始是有任务。但感情...是真的。"他无名指擦过胸口口袋，那里藏着我送他的钢笔。
"快走！"周医生启动引擎。老旧机械发出轰鸣声，盖过了外面的脚步声。
车门缓缓关闭。苏晚晴站在雨中高喊什么，可声音被暴雨吞没。货车开始移动，我仍站在半开的门前。
"昭昭！"周医生从驾驶座探出身，"上车！"
我低头看手心。U盘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金属表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和母亲照片里抱着婴儿的那个笑容渐渐重叠。
轮胎碾过水洼，货车加速了。后视镜里，苏晚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中。我慢慢松开抓着门框的手，任由自己跌坐在车厢地板上。
周医生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车载收音机还在沙沙作响，却再没有新的录音传出。只有雨声，像极了太平间里永远滴水的水管。
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蜈蚣在玻璃上爬行。我盯着U盘金属外壳上映出的自己，那张脸被雨刷器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昭昭。"苏晚晴突然伸手想碰我的手腕，却在半空僵住。她指尖还沾着沈清和的血，在仪表盘蓝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你现在不能走。"
货车后门猛地拉开。周医生站在雨幕中，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她们发现停车场异常信号了。"他袖口露出半截手表，表盘数字正在倒计时——12:47。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沈清和倒地时滚落的钢笔突然闪过脑海，那支笔的笔帽内侧刻着的不是生日，是组密码。我早该发现的，他每次握笔时指节都会无意识摩挲那个位置。
"上车。"周医生伸出手。腕间金表链在闪电中闪了一下，让我想起母亲葬礼上他别在西装口袋的白玫瑰。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雨里，把骨灰盒接缝处的金属牌擦得锃亮。
苏晚晴拽住我的衣袖："你真要相信他？二十年前医疗事故的主刀医生，现在摇身变成国安局特工？"她的指甲掐进我皮肤，力道大得发疼，"你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货车上层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周医生脸色骤变，转身掀开帆布。保险柜后面露出个铁皮箱，箱角印着褪色的医院logo，锁扣上缠着已经生锈的链条。
"他们在找这个。"周医生掏出口袋里的微型发射器，红光在我们头顶扫过，"S-07核心数据就在里面。你母亲用生命保护的东西。"
我后退半步。链条缝隙间隐约能看到泛黄的病历单，最上面那张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林昭昭"。1998年出生日期旁有个小字备注：实验体零号。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盯着苏晚晴。她衬衫领口别着的银杏叶胸针突然松脱，啪嗒掉在积水里，"上周三在食堂，你说沈清和藏U盘的事，其实你是在..."
货车底盘突然剧烈震动。周医生拽着我往驾驶室冲："没时间解释了！"副驾驶座位底下露出半截注射器，玻璃管里是幽蓝色液体。我想起沈清和白大褂口袋里永远温热的那个位置。
轮胎碾过水洼发出尖啸。后视镜里，三个黑影正在暴雨中追逐。最前面那人举着什么东西，每跑一步都溅起大片水花。我突然看清那是把手术刀，在闪电中反射出冷光。
"抓紧！"周医生猛打方向盘。货车拐进地下隧道，顶灯忽明忽暗。我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瞳孔正在收缩，虹膜边缘泛起诡异的金属蓝。
苏晚晴从后备箱爬过来，手里攥着那本笔记本："你看第137页！"纸张被雨水浸透，可那些字迹依然清晰——全是我的笔迹。从七岁到二十五岁的日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内容。
隧道尽头的光斑突然熄灭。货车陷入绝对黑暗，只有周医生的手表还在滴答作响——12:31。
"他们来了。"苏晚晴贴在我耳边低语，呼吸带着铁锈味，"准备好你的钥匙，昭昭。这次要用真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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