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陵江夜话

塞德历1654年·自由之战前夕

陵江的水在夜色中泛着细碎的银光，游船轻轻摇晃，船头破开的水纹如同散开的命运线。江泉靠在船舷边，指尖无意识地凝结出一片薄冰，又任由它被江风带走。

十九岁的她早已褪去了少女时的稚嫩与惶恐，白色短发利落地贴着脖颈，发梢被江风微微撩起，像一簇不驯的霜雪。她的身形修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寒刃，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带着一种无声的锋芒。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冽，像是极北永不融化的冰川——只有在望向身旁那人时，才会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柔软。

云舟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药茶，袅袅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七年过去，她的黑发依旧如鸦羽般浓密，只是不再像少女时那样随意披散，而是半挽在脑后，用一根素色的发带松松束着，剩下的发丝垂落肩头，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她的眉目间少了当年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望向江泉时，仿佛盛着一整片温柔的海。

"七年前，我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这样坐着，"云舟轻笑，指尖轻轻敲着杯沿，"那时候你连看我一眼都嫌烦。"

江泉低哼一声，"是你太吵。"

云舟笑出声，伸手去拨江泉额前的碎发，被对方偏头躲开，却也不恼，只是收回手，托着下巴看她，"现在呢？还嫌我吵？"

江泉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云舟的指尖——那上面有细小的伤痕，是这些年她研习医术、救治伤员留下的。

"……习惯了。"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回答都直白。

云舟的唇角微微扬起，没再说话，只是仰头望向夜空。星光洒在两人之间，像是无声的见证。

七年。

从圣城的囚笼到自由联邦的战场，从两个无依无靠的逃亡者到如今——一个是指挥千军的冰系战将，一个是妙手回春的战场医师。她们的人生早在八年前那扇铁窗外相遇时便纠缠在一起，从此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江泉垂眸，看着江水倒映出的自己和云舟的影子，恍惚间想起阡眠曾说过的话——

"有些羁绊，比命运更难以斩断。"

明日的太阳升起时，自由之战便将拉开序幕。但此刻，在这艘小小的游船上，她们仍拥有最后的宁静。

云舟忽然伸手，覆上江泉的指尖，温暖的掌心贴住她冰凉的皮肤。

"江泉。"她唤她，声音很轻，却坚定如誓言。

"嗯。"

"无论明天如何，我们一起。"

江泉静默片刻，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很重，像是要把这一刻的温度刻进骨血里。

"……好。"

陵江的水依旧流淌，游船缓缓驶向彼岸，而她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再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