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很烦。
那个叫林淮的家伙，像一团不合时宜的、过于旺盛的火焰，莽撞地闯进我灰暗平静的世界。他笑得那么晃眼，声音那么聒噪，无处不在，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他为什么总要靠近我？明明所有人都识趣地远离。他看不懂别人的脸色吗？还是觉得……逗弄我很有意思？
我说“滚”，他听不见。我把他的东西扔掉，他还能笑嘻嘻地凑上来。他像一堵柔软又坚韧的墙，我所有尖锐的、伤人的话语撞上去，都被无声无息地弹回来，不痛不痒，反而显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他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不像别人带着畏惧或厌烦，而是……专注的，带着一种让我无所遁形的洞察力。他好像总能轻易看穿我坚硬外壳下的狼狈和不堪。他说我眼睛在说“抱抱我”。荒谬！可笑！……可是，为什么被他戳破的那一刻，我的心会跳得那么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我打了他。用尽了力气。恐惧在拳头落下的瞬间达到了顶点。我完了，他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我的尖刺吓跑，带着厌恶和愤怒，彻底消失。
可是他没有。
他揉着嘴角，眼睛亮得惊人，说出那句傻气又……让人心跳失序的话。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和恐慌，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漏光了。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悸动。
他开始无处不在，用他的方式，温柔地、固执地包围我。递过来的冰水，塞到手里的糖果，还有画室里，他看着那幅《向日葵》时，专注而了然的目光。他问我画它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说，画它的时候，窗外阳光刺眼，让我莫名想起了某个顶着一头金色短发的、烦人又……温暖的家伙？
他碰我的时候，指尖带着电。我本该躲开的，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在脸上，仿佛能融化我所有的冰壳。他说“别怕”。那一刻，眼眶酸得厉害。原来，有人知道我一直在害怕。
原来，被看穿，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原来，露出柔软的肚皮，也不一定会受到伤害。
那颗糖，很甜。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股傻气的、直白的甜，蛮横地驱散了我世界里积攒多年的苦涩。
阳光确实很好。
或许，我可以试着，让他一直照进来。
淮竹嘻嘻，还有番外哦
番外：晨光与习惯
初秋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天光尚未完全透亮，将街道染成一片朦朦的蓝灰色。沈砚拢了拢校服外套的领口，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走向巷口。
脚步却在接近时，几不可查地放缓了。
巷口那盏老旧的路灯下，果然倚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林淮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杯豆浆和几个包子，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比渐亮天光还要耀眼的笑容。
“早啊，沈砚！”他几步迎上来，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活力满满。
沈砚瞥了他一眼，视线快速扫过他手里的早餐，又迅速移开，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语气是一贯的冷淡：“说了不用等。”
“顺路嘛，”林淮浑不在意地笑着，将一杯插好吸管的温豆浆不由分说地塞到沈砚手里，“而且这家豆浆超好喝，今天运气好，买到最后一杯甜的了。”
沈砚的手指被温热的杯壁熨帖着，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像最初那样推开或扔掉。他沉默地接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林淮看着他细微的动作，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自顾自地咬了一口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并肩走在逐渐苏醒的街道上。沈砚小口啜着豆浆，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他听着身旁林淮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篮球赛的精彩瞬间，说着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的糗事，偶尔被包子噎到，还会用力捶两下胸口。
很吵。沈砚想。但却不像以前那样，觉得难以忍受。
他甚至能分神注意到，林淮今天校服里面穿了件什么颜色的T恤，以及他说话时，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格外干净的琥珀色。
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旁边擦过，带起一阵风。林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揽了一下沈砚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小心点。”他的动作很自然，语气也寻常。
沈砚的身体却瞬间绷紧了。肩膀上残留的、短暂而克制的触碰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他能闻到林淮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洗衣液和晨露的味道。他猛地抬眼，想瞪他，想让他把手拿开。
可对上林淮那双带着点无辜，又藏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时，那些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却莫名其妙地卡住了。他最终只是飞快地低下头，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度，咬着吸管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含糊地“嗯”了一声。
绿灯亮了。
林淮的手自然地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保护性的动作只是无心之举。他继续往前走，步伐轻快，只是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沈砚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看着前方那人被晨曦勾勒出金色轮廓的背影，看着他那头永远精神抖擞的短发，心里那点因为被触碰而产生的慌乱，渐渐被一种更陌生的、温吞的情绪取代。
像是……习惯。
习惯了他的聒噪，习惯了他的靠近，习惯了他手里总是多出来的、带着各种借口的早餐，也习惯了他这种看似无意、实则步步为营的“越界”。
走到校门口，人渐渐多了起来。林淮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包子，把垃圾精准投进垃圾桶，然后回头看向沈砚，眼睛亮亮的：“中午食堂见？”
沈砚移开视线，盯着地面，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随便你。”
林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明确的许可，笑容灿烂地冲他挥挥手：“那说好了！我先去占座！”说完，便转身汇入了涌入校门的人潮。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手里的豆浆杯还残留着余温，空气里似乎也还弥漫着那股淡淡的、属于林淮的干净气息。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被晨光拉长的、属于自己的孤单影子，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教学楼。阳光彻底冲破了云层，金灿灿地洒满了他前行的路。
很烦。
但……好像，也没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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