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御倾也不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微红的耳廓，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宋降这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已经悄悄卸下了一点点防备。

　　“是，我或许不能完全懂你的过去，”沈御倾的声音放得更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但我可以试着去了解你的现在，还有……你的未来。”

　　宋降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像迷路的幼兽，既渴望温暖，又害怕靠近后会被伤害。“我的未来？”他嗤笑一声，试图用惯常的嘲讽来掩饰内心的波动，“我的未来能有什么？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那我就做你的灯。”沈御倾说得毫不犹豫，眼神亮得惊人，“虽然可能光芒微弱，但至少能照亮你脚下的一小片地方，让你不至于摔得太疼。”

　　宋降的心狠狠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别傻了”，想说“我不值得”，想说很多很多拒绝的话，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到沈御倾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坚定，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那个狼狈、不堪、却被认真注视着的自己。

　　“你……”宋降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湿意逼回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根本就配不上。”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卑微而绝望。

　　沈御倾伸出手，这一次，他轻轻握住了宋降冰凉颤抖的手。宋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却被沈御倾握得更紧了些，温暖的掌心传递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过去说了算。”沈御倾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宋降，你很好，真的。你只是被过去的泥沼困住了太久，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你敏感，所以能察觉到别人忽略的细节；你谨慎，所以很少给别人添麻烦；你虽然看起来懦弱，但每次受伤后，不是都还好好地活着吗？这已经很勇敢了。”

　　沈御倾细数着那些被宋降自己视为“缺点”的特质，将它们一一解读出不同的意义。他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驱散着宋降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

　　宋降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中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地破土而出。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退缩，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我还是很糟糕……我会惹你生气，会让你失望，我……”

　　“人无完人。”沈御倾打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粗糙的指节，“我也会有生气、会有失望的时候。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改。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完美，而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宋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宋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别再把自己困在过去了，往前看看，或许……风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宋降看着沈御倾眼中的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心中那道厚厚的冰墙，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沈御倾的手很大，很暖，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仿佛能将他所有的不安和寒冷都驱散。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御倾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宋降才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宋降心中的黑暗，也让沈御倾的眼底瞬间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长，宋降内心的自卑和过去的阴影不会轻易消失，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他会牵着宋降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那个泥沼，走向属于他们的，充满光的未来。

　　沈御倾握紧了宋降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那我们，一言为定。”

　　宋降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沈御倾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或许，根烂了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陪着他，一起把烂掉的部分剔除，一起浇灌新的土壤，总有一天，也能开出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花。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

　　宋降将脸埋在沈御倾的肩头，那里有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陌生的温暖，仿佛要将过去二十多年缺失的所有温度，都在这一刻弥补回来。

　　沈御倾能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轻微湿意，他没有点破，只是更加轻柔地回握住宋降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拍着，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宁静和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宋降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的肩膀，快被我哭湿了。”

　　沈御倾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递给宋降，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没关系，”他说，“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宋降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他别开脸，不敢看沈御倾，小声嘟囔：“……我才没哭。”

　　沈御倾也不戳穿，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擦擦吧，小花猫。”

　　宋降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和羞赧。

　　沈御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宋降内心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了。虽然前路依旧漫长，宋降时不时还会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泥沼，但他有信心，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来。

　　“饿不饿？”沈御倾转移了话题，不想让宋降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太久，“我知道有家面馆，汤头很鲜。”

　　宋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他下意识地想拒绝，说“没胃口”，这是他心情不好时的惯常反应。但话到嘴边，看着沈御倾带着期待的温柔眼神，他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沈御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整片星空。“太好了，”他站起身，顺势拉起宋降，“走吧，我带你去。”

　　宋降被他拉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手心因为紧张和刚才的泪水而微微湿润。他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沈御倾的手依旧温暖而有力，仿佛能给他无穷的勇气。

　　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宋降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沈御倾体贴地帮他挡了一下，然后牵着他，慢慢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那家面馆的老板很有趣，”沈御倾边走边说，像是在给他描绘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家的招牌是牛肉面，牛肉炖得入口即化，汤是用牛骨熬了很久的……”

　　宋降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但紧绷的嘴角，却在沈御倾温柔的话语中，悄悄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也许，未来真的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黑暗。

　　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盏灯，愿意为他而亮。

　　也许，他这棵“烂根”的树，也能在某人的精心浇灌下，重新抽出嫩绿的枝芽，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

　　宋降偷偷抬眼看了看身旁沈御倾挺拔的侧脸，阳光洒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点。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牛肉面的香气。

　　也许，试着往前走一步，也没那么难。

　　至少，身边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