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巴德那如同溃败熔岩般退去的身影,连同他最后一丝绝望的气息,都被厚重的合金门彻底吞噬
静默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被诺克特尔滚烫的喘息和恒常刻度那顽固又扭曲的“滴答…嘶啦…”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残宇小小的身体依旧被诺克特尔沉重的上半身压着,深灰的袍角在他无意识的手中攥得死紧
她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抱着冰冷的“恒常刻度”,下巴搁在星芒蓝宝石的表盖上,纯黑的眼眸望着对面冰冷的合金墙壁
然而,一种奇异的、罕见的意识状态,如同深海浮冰般悄然上浮
穿越前二十岁时的某个碎片——不是孩童的任性暴怒,也非混沌的慵懒倦怠,而是一种近乎真空般的情感淡漠
像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情绪底片,只剩下冰冷的灰白,内心是巨大的、空洞的回响,仿佛宇宙坍缩后留下的寂静核心
她清晰地认知着周围的一切:诺克特尔滚烫的体温、他身上浓得化不开的剧毒甜腥、自己腿部的麻木、怀表冰冷的触感、还有那该死的、永不停歇的噪音……
她“知道”这些,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强化玻璃,无法激起任何涟漪
但就在这片情感荒漠的中心,一种截然相反的、近乎恐怖的能力却异常活跃——共情
诺克特尔此刻的痛苦,如同实质的荆棘藤蔓,穿透了那层玻璃,狠狠刺入她的感知核心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原始、更直接的神经末梢——
他本源深处契约的冰冷啃噬,如同亿万冰针在穿刺;
高烧带来的灼热地狱,让他的每一寸血肉都在无声尖叫;
更深层、更原始的,是那份被强行从混沌深渊拖拽出来、暴露在未知环境中的无安全感
它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幼兽,惊恐万状,瑟瑟发抖,找不到任何可以依凭的角落
这份恐惧如此纯粹,如此绝望,甚至压过了肉体的痛苦,成为他所有呓语和颤抖的根源
残宇淡漠的意识清晰地捕捉着这一切,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分析着样本数据,她“理解”他的痛苦,甚至能“测量”其强度和维度
然而,她自己的心湖却依旧死寂一片,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没有烦躁——只有一片冰冷的、观察者的虚无
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这份意识的绝对冷静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温热的液体,违背了她淡漠的意志,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无声滑落
一滴,两滴……落在诺克特尔因高烧而泛红的额角,也落在她怀中怀表冰冷的金属壳上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直到那微凉的触感滴落在手背,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在观察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生理现象,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脸颊,沾上湿意
残宇·本我……
一声极轻、极浅,几乎被诺克特尔喘息声淹没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这叹息里没有无奈,更像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现象的、空洞的确认
就在这时,诺克特尔的身体在她腿边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烧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呓语,不再是单纯的“冷”,而是夹杂着更深沉的恐惧和抗拒:
诺克特尔不……别……走开……黑……好黑……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攥着她袍角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坚韧的布料撕裂
那份无意识的恐惧和寻求庇护的绝望,透过紧贴的肢体和本源的共感,像无形的海啸般冲击着残宇那层淡漠的冰壳
残宇空洞的眼神落在诺克特尔痛苦扭曲的脸上
她纯黑的眼眸深处,那片灰白的荒漠似乎被这汹涌而来的痛苦情绪强行冲刷着,依旧无法生出属于她自己的“悲伤”,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更加直接
更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之前的泪痕滑落,她微微蹙眉,并非出于不悦,更像是对这失控的生理反应的轻微不耐
然后,那只原本只是虚虚搭在诺克特尔滚烫手腕上的小手,动了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之前粗暴截然不同的、近乎僵硬的无奈
她小小的手掌没有移开,反而缓缓地翻转过来,用微凉的手心,覆盖在诺克特尔因痛苦而青筋暴凸的手腕皮肤上
指尖不再是泄愤式的戳点,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生疏、甚至有些笨拙的力道,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
就像安抚一件因程序错乱而失控的精密仪器,试图用最基础的物理接触让它平静下来
残宇·本我安静……
她的声音很低,沙哑依旧,却没了之前的尖锐暴怒或慵懒,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情绪的、平板的陈述,如同在念诵一个简单的指令
残宇·本我……别吵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狂乱奔流的血液和肌肉的痉挛
每一次轻拍,都像在尝试将那翻腾的痛苦和无边恐惧,轻轻地、一点点地按回去
这安抚并非源于母性的温柔,更像是被对方过于强烈的痛苦信号“污染”后,一种被动产生的、试图隔绝“噪音”的本能反应
恒常刻度在她怀中持续低鸣,“滴答…嘶啦…滴答…”,那嘶哑的杂音在此刻听来,竟像是某种扭曲的共鸣,应和着诺克特尔本源深处的哀鸣,也穿透着残宇那层少有的、冰冷淡漠的意识外壳
她依旧感觉不到自己的悲伤,只有被动的泪水在流淌,只有那空洞胸腔里被强行灌入的、属于他人的绝望重量
她像个被临时征用的信号接收器,精密地捕捉着一切,却无法产生属于自己的情感反馈,只能徒劳地用最原始的动作,试图平息这干扰她“虚无”状态的“噪音”
诺克特尔滚烫的身体似乎在这极其轻微、甚至带着点僵硬的拍抚中,捕捉到了一丝并非来自契约的、冰冷而奇异的“稳定”
他紧绷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痉挛减轻了,那破碎的呓语也渐渐低落下去,只剩下沉重滚烫的呼吸,依旧灼烤着残宇的皮肤
残宇停止了拍抚,手心依旧覆在他手腕上,感受着那依旧灼人却稍显平稳的脉搏
泪水终于止住了,在她脸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湿痕,她纯黑的眼眸依旧望着前方,空洞而遥远,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共情风暴从未发生
她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她的怀表,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痛苦重量,在这片死寂的静默室里,重新沉入那片少有的、情感真空的冰冷荒漠
只有恒常刻度那扭曲的滴答声,固执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她意识深处那片无法填补的、穿越时空的空虚
“滴答…嘶啦…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