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日下午,天色总是沉得早些。细碎的雪沫子敲打着统帅府寝殿的窗棂,室内却暖得如同暮春。地龙烧得极旺,空气中弥漫着你最爱的白梅冷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你正站在一整面黄花梨木衣橱前,里面挂满了新到的衣裳。这些都是萧朔寒命人从帝都、江南甚至海外快马加鞭送来的最新款式,琳琅满目,流光溢彩。今日送到的这几箱,据说是他麾下商队刚刚押运回来的。
你指尖划过一件件华服,最终停留在一件月白云纹绉纱袍上。触手冰凉滑腻,上面用银线暗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透过琉璃窗的光线下,流转着含蓄而高贵的光泽。
“就这件吧。”你轻声对身旁垂手侍立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立刻娴熟而恭敬地上前,为你褪去家常的软缎便袍,换上这件新衣。过程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衣服的剪裁极其合身,仿佛是比着你的身形定做的,领口、袖缘都镶嵌着细软的白狐裘,衬得脖颈愈发纤细洁白。
你走到一人高的水银玻璃镜前,轻轻转了个圈。衣袂飘飘,如流风回雪,确实很美。但你微微蹙了蹙眉。
“这云纹……是不是太素净了些?”你对着镜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后的侍女。“而且腰封这里,若是再收一寸,系上那枚羊脂白玉佩,或许会更妥帖。”
侍女们屏息凝神,无人敢随意接话。寝殿内一时间只剩下炭火偶尔迸裂的噼啪轻响。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平稳的嗓音,自身后不远处的珠帘外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记下。”
仅仅两个字,却让室内所有的侍女身形微微一颤,愈发恭敬地垂下了头。
你从镜中看去,只见萧朔寒不知何时已静立在珠帘旁。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连大氅都未曾脱下。他深邃的目光穿越晃动的珠帘,精准地落在你身上,那冰川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却又仿佛将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名穿着靛蓝色制服、手持账册的女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手中笔墨已然备好。
你方才那几句无心的点评——云纹太素、腰封需改——被她清晰地、一条条复述并记录在册。
你有些讶异地转身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步走了进来,军靴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直到走近你,他才停下脚步,目光依旧凝在你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刚到。”他淡淡道,随即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你腰间那处你觉得稍宽的位置,“这里,收一寸。”
“是,帅爷。”女官立刻应声,笔尖在纸上游走。
他的指尖带着室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触及你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却已收回手,转而捻起你一缕垂在肩头的发丝。
“还有何处不称心?”他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纵容。
你眨了眨眼,心底那点因为衣饰不完美而产生的小小不快,在他这般阵仗下,早已烟消云散,反而升起一丝想要试探他底线在哪里的狡黠。
你指向旁边衣架上另一件绯红色织金锦的骑射服,那颜色鲜艳如火,极为耀眼。“那件,袖子上的盘扣不好看,我想要换成黑曜石的。”
他目光甚至未曾扫向那件衣服,只偏头对女官微一颔首。
女官即刻记录:“绯红骑射服,袖扣改黑曜石。”
“还有那件丁香色的百迭裙,”你愈发起劲,指尖又点向另一处,“裙裾的缠枝花纹太过繁琐,我喜欢更清雅些的兰草图样。”
“记。”
他没有任何不耐,仿佛你即便此刻说要拆了这殿宇重建,他也会立刻下令调集工匠。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你身上,在你提出一个个“无理要求”时,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纵容笑意。
就在你思索着还想改什么时,他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替你拢了拢微微敞开的领口,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你锁骨处的肌肤。
“够了。”他低声道,这话却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对那女官。
女官立刻躬身,抱着账册无声退下,侍女们也如蒙大赦般悄然消失在殿外,并细心地将门掩好。
室内顿时只剩下你们两人。
他这才微微俯身,与你平视,那双看透生死杀伐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你的身影。
“明日日落前,会送来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
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专注,忽然觉得,那些衣裳是否合身,花纹是否精美,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正想开口,他却已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北境之主的高冷模样,只有为你仔细整理衣襟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