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没有亲自来。
他甚至没有让自己的徒弟来。
来传旨的,只是一个养心殿门前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品阶低得在翊坤宫的宫人面前都得躬着身子。
可他此刻却站得笔直。
他背后站着的是皇帝。
“万岁爷口谕。”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死寂的殿内响起,每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
“华妃年氏,协理六宫无方,致使宫中用度奢靡,风气不正。
着即日起,六宫份例,皆依祖宗旧制,不得逾越。翊坤宫份例减半,以儆效尤。”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扑通”跪倒一片,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份例减半。
这是明晃晃的惩戒,是昭告六宫,翊坤宫失势了。
华妃站在殿中,身上的盛装还未脱下,那支凤凰步摇的流苏垂在鬓边,一动不动。
她没有反应,仿佛没听懂。
小太监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念出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口谕。
“翊坤宫所用欢宜香,过于浓郁,有违清简之风。着内务府即刻撤换,改用寻常百合香。”
说完,他躬身行礼。
“奴才,传旨完毕。”
说完,他不敢多留片刻,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命。
他身后,内务府的两个管事太监领着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空空如也的托盘,对着华妃行了个不怎么恭敬的礼。
“娘娘,奴才们奉旨,来取走欢宜香。”
欢宜香。
这三个字终于穿透了华妃的耳膜,钻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说第一道旨意是剥了她的面子,那这第二道旨意,就是剜了她的心。
那是皇上独独赐给她的。
是她专宠的象征。
是她区别于后宫所有女人的证据。
现在,他要收回去了。
他要用那路边野花一样的百合香,来取代只属于她的味道。
“谁敢。”
华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崩裂前的沙哑。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陪着笑脸,腰却没弯。
“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
华妃缓缓抬起眼,看向殿角那尊麒麟瑞兽鎏金香炉。
青烟袅袅,那熟悉的、让她安心了许多年的香气,正一丝一缕地散发出来。
她猛地冲了过去。
“都给本宫滚出去。”
她像一头护食的母兽,张开双臂挡在香炉前,眼中是血红的疯狂。
“这是皇上赐给本宫的!谁也别想动。”
管事太监面露难色,却寸步不让。
“娘娘,圣命难违。”
“本宫再说一遍,滚。”
华妃嘶吼着,一把抓起旁边多宝阁上的一只玉如意,狠狠朝那管事太监砸了过去。
太监吓得一缩头,玉如意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截。
殿内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曹贵人脸色煞白,冲上来死死抱住华妃的胳膊。
“娘娘!使不得!为了这点东西,再惹皇上生气,不值得啊。”
“不值得?”华妃甩开她,力气大得惊人,“这点东西?这是本宫的恩宠,是皇上的心意。”
她指着那些太监,声音凄厉。
“他今天能收走欢宜香,明天就能收走本宫的一切!他要把本宫踩进泥里!”
“不!本宫不准!”
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扫落殿内的一切。
价值连城的珊瑚树,轰然倒塌。
皇上赏赐的汝窑天青釉笔洗,摔成齑粉。
西洋进贡的玻璃镜,碎裂一地,映出她扭曲而绝望的脸。
“砰!”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