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碎玉轩的殿门被小允子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殿内,一片死寂。
甄嬛独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
剪秋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她的耳膜,又顺着血脉,一直刺入心脏最深处。
“您想想,除了沈答应,这宫里,还有谁,最是碍了她的眼呢?”
华妃的眼。
那双总是带着轻蔑与狠毒的凤眼。
碍了她眼的,除了家世显赫、协理六宫的眉庄,还能有谁?
是她。
是盛宠加身,被皇上亲口赞叹“莞莞类卿”的她。
眉庄倒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皇后不是在提醒她。
皇后是在告诉她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华妃要她死。
甄嬛缓缓地抬起手,摊开掌心。
那张写着药方的纸,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肌肤发痛。
“翊坤宫,百合香,忌与辛夷同焚。”
这行字,不再是皇后的暗示,而是她唯一的生路。
用华妃的手段,去对付华妃。
用这见不得光的阴私伎俩,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她想起眉庄被禁足前,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她想起安陵容那张天真无辜,却藏着蛇蝎心肠的脸。
她想起自己跪在殿前,听着皇上冰冷无情的话语。
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流朱。”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主。”流朱和浣碧立刻上前,脸上满是担忧。
甄嬛的目光扫过她们,最后落在了一旁侍立的槿汐身上。
“槿汐,你过来。”
槿汐走近。
“你去御药房,就说我心中烦闷,夜不安寐,想寻些辛夷花来,放在枕边安神。”
槿汐的眼神微微一动,却什么都没问,只恭敬地应下。
“是。”
“记住,要开得最好的花苞,香气最盛的那种。”甄嬛补充道。
“奴婢明白。”
槿汐退了出去。
甄嬛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小窗。
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
她看着景仁宫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
皇后娘娘,这把刀,臣妾接了。
从此以后,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亡。
禧宫里,一灯如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不似花香,不似果香,倒像是什么草木在雨后初晴时,从湿润的泥土里蒸腾出的气息。
安陵容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一张素色的宣纸。
纸上,用墨笔细细记录着各种香料的配比。
“益智子,三钱……”
“龙涎,一分……”
“麝香……不,麝香太过霸道,会盖过别的味道。”
她用朱笔,轻轻划掉了“麝香”二字,又陷入了沉思。
宝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研磨着一小块沉香。
“小主,夜深了,您歇会儿吧。”
“不碍事。”安陵容头也不抬,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张方子上。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没有甄嬛那样的家世和才情,没有眉庄那样的端庄和人脉。
她只有这一手调香的本事。
从前,她用香料取悦别人,取悦甄嬛,取悦皇上。
可现在,她要用香料,去控制人心。
她要调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香。
一种能让皇上离不开她,能让他只在她这里,才能找到安宁与慰藉的香。
一种,独属于她安陵容的,无形的武器。
她看着灯火下自己纤细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