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坐在榻上,只着一身明黄的寝衣,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起来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温太移上前,跪在脚踏上,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皇上的手腕。
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脉象弦、数,按之却有些无力。
是典型的阴虚火旺之兆。
可皇上正值盛年,龙体康健,平日里虽有劳累,但饮食起居皆有定数,何以会突然出现这般明显的虚火之象?
“皇上,敢问您近来是否时常感到口干舌燥,夜寐不宁?”
“正是。”皇上颔首,“尤其到了夜里,心里就像揣着一团火,难以安睡。”
“饮食可还正常?”
“没什么胃口。”
温太医一一问过,心中疑虑更深。
这些症状,都指向积劳成疾,心肾不交。
可皇上的脉象里,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躁动,不像是单纯的劳累所致。
倒像是……长期服用了什么温补燥烈的药物。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惊。
给皇上用药,那是要经过太医院所有院判会诊的,绝不可能出差错。
“皇上,您最近可有服用什么进补的丹药或是药酒?”他问得极为小心。
“没有。”皇上摇头,“朕从不信那些方士之言。”
温太医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殿内。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皇帝寝衣的袖口上。
那里的香气,似乎比别处更浓郁一些。
“皇上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损耗了心神。”温太医收回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思索。
“此乃积劳之症,并非大碍。
臣开一副滋阴降火,清心安神的方子,皇上服用几日,静心调养,便可痊愈。”
他不敢多言。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任何关于“药物”或是“外物”影响龙体的猜测,都是取死之道。
“有劳了。”皇上显然也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问诊。
温太医开了方子,交给苏培盛,躬身告退。
走出养心殿,被夜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背后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温太医。”苏培盛送了出来。
“苏公公。”
“皇上这……”
“苏公公放心。”温太医打断了他,“皇上只是太过劳累,并无大碍。
只是这调理,需得内外兼修。除了汤药,皇上身边伺候的,也要多尽心。”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皇上近来,常去哪位娘娘宫里?”
苏培盛是什么人,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压低声音:“温太医是说?”
“不敢。”温太医连忙拱手,“臣只是觉得,皇上虚火上炎,不宜再用太过温热熏香之物。
有些花香,闻着清雅,实则性燥,于龙体无益。”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提醒,又没点明任何人和事。
苏培盛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延禧宫那股特别的香气。
“多谢温太医提点,咱家记下了。”
延禧宫内,安陵容一夜未眠。
她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更漏声,一下,又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皇上去了养心殿,没有过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头一回了。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后半夜,有小太监来报,说皇上传了温太医。
“小主,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宝鹃端着茶盏,满脸忧色,“兴许是前朝的事烦心,皇上才……”
“闭嘴!”安陵容厉声喝道。
宝鹃吓得一哆嗦,茶水洒出来几滴。
安陵容死死地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因为攥得太紧,指节都已发白。
不会错的。
燥热,心烦。
这正是《异香杂录》上记载的,“迷情引”用久了之后,会出现的症状。
那书上说,此香以情动人,却也暗耗人的阴元。
长期使用,会使人阴虚火旺,神思不宁,白日里倦怠,夜里却又难以入眠。
她原以为,这过程会很慢,慢到无人察觉。
她也以为,自己每次用的分量都极小,混在别的香料里,绝不会引人注意。
可她算错了一件事。
她算错了皇上对这香气的沉迷,也算错了自己那颗急于求成的心。
为了尽快固宠,为了让皇上彻底离不开自己,她这几日,确实将香的分量,加重了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出了纰漏。
“温太医……”她喃喃自语,“他都说了什么?”
“回小主,养心殿那边嘴巴都严得很。”
宝鹃小声说,“只传出话来,说是皇上操劳过度,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