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许久,她重重地跪了下去。
“奴婢,遵命。”
三日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被一个负责采买的粗使太监,混在新鲜的菜蔬里,送进了碎玉轩的后厨。
槿汐亲自将东西取了回来。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没有多余的废话,只用娟秀却急促的字迹,写明了当年沈眉庄假孕案的来龙去脉。
是华妃指使御膳房一个叫刘的太监,在他的同乡,也就是存菊堂伺候的太医江诚的药材里,动了手脚。
那药方本身无错,错在其中一味叫“海浮石”的药材,被换成了气味、性状都极为相似的“海棱香”。
前者安神,后者却有轻微的催情活血之效。
女子服用后,脉象会变得滑数有力,极似喜脉。
而那个刘太监,事成之后,便被华妃寻了个错处,打发到了最苦的杂役处,不出半年就染病死了。
死无对证。
甄嬛看着纸上的字,指尖冰冷。
好一个华妃,好一个曹琴默。
这字里行间,既是曹琴默的投名状,也是她的催命符。
她把华妃的命脉,交到了自己手里。
甄嬛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华妃的账,先记下。”
她对槿汐说,“这笔账,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跟她一起算。”
又过了两日,浣碧回来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册子,交给了甄嬛。
那是果郡王亲手誊抄的内务府旧档。
甄嬛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在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看。
上面的记录繁琐而枯燥。
某月某日,皇后宫中添置蜜渍杏仁一罐。
某月某日,皇后偶感风寒,太医嘱多食枇杷。
某月某日,景仁宫窗下新栽夹竹桃数株,取其花色鲜妍之意。
……
一桩桩,一件件,看上去都是寻常小事,是后宫里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可当这些小事,和那本无皮手记上的记载,串联在一起时。
手记上说,纯元皇后后期胎像不稳,太医开了性温的方子固胎。
可杏仁,药性微温,与那方子并不冲突,但若与某些活血之物同食,便会加重药性,变成伤胎之物。
枇杷,能润肺止咳,可纯元皇后当时服用的汤药里,有一味人参。
枇杷会削弱人参的补气之效。
还有夹竹桃。
花开得再美,也是剧毒之物。它的花粉、枝叶、甚至连种过它的泥土,都带有毒性。
寻常人闻了或许无碍,可对于一个本就胎像不稳的孕妇,日日夜夜闻着这花香,无异于饮鸩止渴。
这些东西,单独拿出来,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可它们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处心积虑地,用这些看似无害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纯元皇后的性命和她腹中的孩子。
而能做到这一切,能瞒过所有人,将这些“巧合”安排得天衣无缝的人,整个后宫,只有一个。
宜修。
当时的侧福晋,如今的皇后。
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桩可以拿出来指证的谋杀案。
这是一场长达数月,用尽了心思,布满了陷阱的阳谋。
皇后太聪明了。
她把所有的证据,都变成了日常。
就算自己现在拿着这些东西去跟皇上说,皇后也只用一句“臣妾不懂医理,不知这些东西会相克”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会落一个“污蔑中宫,居心叵测”的罪名。
不能硬碰。
甄嬛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属于纯元皇后的温婉面容,渐渐清晰。
她忽然睁开眼。
一个全新的,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