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紫貂斗篷搭在甄嬛肩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龙涎香。
她被他半扶半抱着，走在回碎玉轩的路上。
夜风吹得宫灯摇晃，光影在地面上晃动。
皇帝握紧她的手，“冷不冷？”
他的声音里满是疼惜。
甄嬛轻轻摇头。
“不冷。”
怎么会冷，她的心早就凉透了。
碎玉轩的宫门被推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皇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看着院里破败的景象，还有那扇用木条钉上的窗户，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培盛！”
皇帝的声音里压着火。
苏培盛赶紧跪下。
“奴才在。”
“这就是你管的内务府？这就是莞贵人住的地方？”
皇帝一脚踹在门槛上。
“窗户破了不修，炭火也敢克扣，你当朕死了吗！”
苏培盛拼命磕头。
“皇上息怒，是奴才疏忽，奴才该死！”
甄嬛拉了拉皇帝的衣袖，轻声说：“皇上，不怪苏总管。”
“是臣妾自己不想见人，才让他们不用天天来的。”
她越是这么说，皇帝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他拉着她走进内室，手摸到桌上冰冷的茶具，又看到床上那床半旧的薄被，眼眶都红了。
他转过身，捧着甄嬛的脸。
“是朕的错。”
“朕让你受委屈了。”
甄嬛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皇上是天子，没有错。”
“是臣妾福薄，留不住孩子，才惹皇上烦心。”
她的话，字字都扎在皇帝心上。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不许再这么说。”
“朕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也绝不会再怀疑你。”
皇帝松开她，亲自为她披上大氅。
他对着门外喊：“苏培盛，传旨。”
苏培盛立刻应声。
“莞贵人甄氏，性行淑均，克娴于礼。朕心甚慰。”
“即日恢复其贵人位份，赐号‘莞’。”
“另赐蜀锦十匹，东珠一斛，白玉如意一对，上用金炭五百斤。”
“碎玉轩所有东西全部换新，宫人加倍。钦此。”
丰厚的赏赐，一句接一句，砸在冷清的碎玉轩。
槿汐和浣碧跪在地上，激动得直流泪。
只有甄嬛，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她静静看着皇帝，然后缓缓跪下。
“臣妾，谢皇上隆恩。”
那份疏离和淡然，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了隔阂。
皇帝看得心疼，亲自扶她起来。
“朕送你回来，就是想告诉你，朕心里一直有你。”
甄嬛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胸口。
皇帝以为这是她的依赖和原谅，却不知她的心早已死了。
皇帝走后，碎玉轩的内室，依旧很安静。
槿汐指挥着新来的太监，利索地把赏赐的东西都归置好。
屋里换上了新东西，烧上了银丝炭，很快就暖和起来。
“小主，您看，这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槿汐给甄嬛换了杯热茶，语气里满是高兴。
甄嬛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
“熬出头？”
她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槿汐，你觉得安陵容的惩罚，够吗？”
槿汐愣了一下。
“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虽然不重，但也是皇上生气了。”
“生气？”
甄嬛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这算什么生气。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
她的声音很冷。
“她用暖香引皇上头风发作，是不忠。”
“她模仿婴儿哭声，戳我们心里的伤疤，是不仁。”
“每一件都够她死的。结果呢？不过是关三个月。”
槿汐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她的小主，真的变了。
“三个月后，她又能出来唱歌，继续用她的香料去迷惑皇上。”
甄嬛站起来，走到窗边。
“皇上心软，念旧。今天这事，他气的是安陵容蠢，坏了他的兴致，而不是恨她毒，差点要了他的命。”
“所以，我不能急。”
甄嬛的指甲划过冰冷的窗棂。
“要让她永不翻身，就要等一个更好的时机。等她自以为得手，亲手把脖子送到我刀下的时候。”
槿汐听得心惊。
“那……小主打算怎么做？”
甄嬛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等。”
“等她比我更急。”
夜深了。
甄嬛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坐在灯下。
她打开一个陪嫁的旧妆匣。
匣子底下，躺着一张发黄的纸条。
是曹贵人当初给她的。
上面只有几个字：“小心陵容香，皇后头风。”
当时她没多想，只当是争风吃醋。
现在想来，每个字都有问题。
安陵容的香料，能引皇帝头风。
那皇后的头风呢？
皇后总说自己头风发作，不便侍寝，既显得贤德，又避开了华妃。
可这头风，是真的，还是假的？
或者，也和安陵容的香料有关？
甄嬛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安陵容早就是皇后的人，那她进宫后做的每一种香，唱的每一支曲，恐怕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皇后。
她想起那本太医手记。
宜修能用桃花和芭蕉的香气害死自己的亲姐姐。
那她也能用更隐蔽的法子，控制整个后宫。
安陵容，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把刀。
甄嬛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一直以为敌人是华妃和安陵容。
现在才明白，最狠毒的敌人，一直就是中宫的皇后。
不行。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
必须拿到证据。
“来人。”
槿汐推门进来。
“小主有何吩咐？”
“明天一早，你去传个话。”
甄嬛的眼神在烛火下显得很亮。
“请温太医来碎玉轩，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请脉。”
槿汐立刻明白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甄嬛点点头，重新收好那张纸条。
扳倒安陵容，只是开始。
她要让那些害了她孩子的人，血债血偿。
复宠之后，碎玉轩门前车水马龙。
内务府的赏赐一趟趟送进来，各宫来道贺的妃嫔也没断过。
甄嬛滴水不漏地应付着这些人。
她享受着皇帝的宠爱和补偿。
白天，他陪她下棋读书。
晚上，他宿在碎玉轩，一遍遍叫着“莞莞”。
可他睡着后，甄嬛都会睁开眼，一直看到天亮。
后宫的局势，因为她的复宠，也变了。
延禧宫大门紧闭，安陵容被彻底关了起来。
翊坤宫说华妃身体不舒服，不见客。
谁都知道，这是华妃在跟皇帝和甄嬛示威。
皇后还是那个端庄的皇后。
她派人送来很多补品，对甄嬛嘘寒问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看着都很平静。
可甄嬛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吃人的暗流。
她在等。
等温实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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